“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以來同朝為官，曾一起許下豪言壯語，那麼多年幽暗的時光裡，我們也曾想要像我們的先輩一樣。在北漢帝國創下種種傳奇。為兄比你虛長五歲，實在是想不到終有一天，你竟然會先我而去。唉！”

    趙漢卿緊緊抱著顏丙文已經涼透了的屍身，說到最後，實在是說不下去了。

    內心彷彿是同時間被一百根針狠狠戳著一般，又痛又酸，當真好難受。

    “究竟是何人所為？”

    趙漢卿哭得淚眼朦朧，問齊將軍道。

    齊將軍說：“是軍中一位姓譚的將軍將顏丙文大人殺害，顏丙文大人遇害之後，我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但那時他已然氣絕身亡了。我也知道他是你的好兄弟，所以我連夜派人出去追，最終卻沒有追上兇手。”

    此時黑江城的守軍已經有整整六成人逃跑了，在這場內訌發展起來之前，就已經有很多人在私底下商議出逃跑的對策。

    只是沒有找到機會實施。

    一場血戰之後，黑江城的守軍跑的跑、死的死，眼下更是損傷過半。

    齊將軍向趙漢卿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直到此刻，黑江城的守軍全部加在一起，僅剩下四萬三千人。

    那日齊將軍與趙漢卿連夜迎接浩浩蕩蕩的十萬兵馬，此刻想起來仍舊曆歷在目。

    就彷彿做了一場噩夢。

    此刻，已然徹底潰不成軍了。

    只等待周軍再次發起進攻，這四萬三千人也就可以集體去地府見閻王爺了。

    趙漢卿險些沒有哭昏過去，眼睜睜看著其他幾名兄弟將顏丙文下葬。

    他整整一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隔日，他與齊將軍吃飯時，纔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天下之事，我已經心灰意冷了，顏丙文最後落得如此下場，其實也怪我。”

    “怎麼講？”

    齊將軍皺著眉頭問他。

    趙漢卿放下碗筷，追憶著過往：“其實早在五年前秦嵐陛下一舉滅掉大周帝國時，兄弟顏丙文就曾對我說過，在朝廷做事，很多忠臣義士的結局往往都是不好的。我們既然無心做一個貪官，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存些錢然後告老還鄉，從此不再問世間之事。”

    “當時我心中畢竟還有理想抱負，於是就對我兄弟顏丙文講，千萬不要產生這種消極的心理。我們的夢想一直以來不都是成為先輩們那樣的傳奇嗎？現在看來，也算是我自己親手葬送了顏丙文兄弟的這條性命！”

    說著說著趙漢卿就又要哭。

    齊將軍拍拍他肩膀，說道：“你也不要過分自責了，顏丙文大人的死，其實也不應該怪你，要怪就怪這個世道。”

    無論如何，趙漢卿經此一事，已經產生了告老還鄉的心思。

    舉起酒杯來，看著月光，心中自然五味雜陳。

    現在這可憐巴巴的四萬三千人，守著黑江城的最後一個區，古城區。

    誰都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鐘這輩子就結束了。

    不只是要時時刻刻面對敵人們的進攻、突擊，還要分分鐘都警惕著身邊的同僚。

    這樣的日子過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這頓飯還沒有吃完，帳外突然有一名士兵滿臉喜色地跑了進來：“報告趙大人，齊將軍，有大好事發生了！”

    “大好事？真是可笑之極，現在還能有什麼大好事發生。”

    齊將軍搖頭苦笑。

    此人興奮地道：“秦嵐陛下不遠萬里來黑江城看望我們了！”

    此話一出，趙漢卿與齊將軍猛地竄起身來，齊聲說道：“快快收拾一番，準備迎接陛下大駕！”

    秦嵐此番從漢都千里迢迢的遠道而來，的確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而且事先也沒有飛鴿傳書。

    當秦嵐見到趙漢卿時，趙漢卿想到現如今北漢的處境，想到顏丙文遇害。

    終於是忍不住在秦嵐面前哭泣起來。

    秦嵐連忙將他攙扶起身：“愛卿，你對國家忠心耿耿，朝廷必然永生永世不會忘記你。”

    齊將軍此前從未見過秦嵐，但一看到秦嵐的談吐和舉止，他便心生好感。

    憑他的直覺，當今聖上是一位英明之君。

    齊將軍用力拍了拍趙漢卿，說道：“陛下都已經來了，還哭鼻子有什麼意思？來，咱們趕快與陛下豪飲三千杯！”

    齊將軍笑著問秦嵐道：“不知陛下酒量如何？”

    秦嵐雙手背在身後，點頭說道：“我酒量不濟，但是將軍若有雅興，我願意奉陪到底。”

    “好！是爽快之人！”

    齊將軍笑得更加開心了。

    這一頓酒飯從傍晚時分就開始吃起，一直到半夜還沒有結束。

    其間趙漢卿和齊將軍兩個人將這些時日以來，黑江城中發生的種種大小事情，一併藉着酒勁向秦嵐說了。

    秦嵐算是對黑江城現在的處境，有了一個百分之百的瞭解。

    其實他此番前來黑江城，一路之上眼見東北邊疆一帶生靈塗炭，早就已經起了帶著當地守軍返回漢都的念頭。

    按理說他貴為一國之君，並沒有必要親自來到這危險之地。

    純粹是因為他對手下將士太過於心疼。

    他此番前來又帶了三萬多兵馬，當他得知黑江城守軍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現如今只剩下四萬三千人時。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顯得異常平靜。

    只是說著：“極北巨人比起人類，是要強大數千倍的。黑江城暫時不能要了，離開之前，最好是能夠帶著黑江城的當地百姓一起離開。”

    帶著古道區的百姓離開其實是很簡單的，反正現在七萬三千計程車兵同心協力，眼前這麼點艱難輕輕鬆鬆也就克服了。

    難就難在，已經失陷了的其他各區的百姓們。

    齊將軍問秦嵐：“陛下，我與趙大人將現在我軍守軍的情況告訴你之後，當你得知只剩下四萬三千人時，你為何如此平靜？似乎對這些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並不放在心上？”

    秦嵐只是笑了笑，拍了拍齊將軍的肩膀說道：“因為我能理解他們，無論是內訌到什麼程度都不能怪他們。這些日子裏，將軍與士兵們所受的苦難，責任全部都在我一個人，日後脫離險境，我定會想辦法好好補償諸公的。齊將軍，我敬你一杯。”

    齊將軍見秦嵐要敬自己酒，連忙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