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這不是我的
去到徐長友家中時,白日裏在門口看守的兩個衙差並不在,秦陸白也並不在意,徑直推門而進。
豈料那兩名衙差卻沒有離開,而是伏在院子裡的石桌上休息,聽見院子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兩人幾乎是立時被驚醒,而後下意識的將腰間的佩刀拔出。
噌一聲長刀出鞘,鋒利的刀刃泛着明晃晃的寒光,在寂靜的夜中襯得格外的冷冽。
鄭昊忙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摺子,細微的光在黑沉的夜裏亮起,兩名衙差探頭探腦,謹慎的朝著前方張望。藉着微光看清了秦陸白冷峻的臉,趕忙將長刀收鞘,單膝而跪:“屬下不知是大人,有所冒犯,還請大人恕罪。”
“本官問你們,除了先前衙門裏的人有來過,還有沒有其他外人進出過這座院子?”
黑夜中,秦陸白不怒自威,淡淡的話語裡透出一種壓迫感,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攥緊了人的心臟,輕易不敢說謊。
兩名衙差仔細回想了一遭,其中一個道:“自從張氏去衙門裏報案後,屬下們就一直奉命守在此處,除了官差,也就是今日大人來過,其餘的,再無外人。”
“你確定?”秦陸白再問。
“屬下確定。”
聽他答得信誓旦旦,秦陸白便也信了:“先起來吧。”
“謝大人。”
先前那名衙差又道:“大人深夜還來,是否是要再查一遍?”
秦陸白“嗯”了一聲:“有蠟燭嗎?”
“有有有,屬下這就去拿。”
衙差匆匆跑進屋裏,不多一會便取了一支燭臺還有一個燈籠出來。
鄭昊接過,一一都用火摺子點亮,便將燈籠遞給了秦陸白。
看著兩名衙差還等候在原地,秦陸白道:“你們守著吧,我們自己查就是。”
“是。”
白天的時候,秦陸白和幼僖已經在裏屋找了一圈,除了一個小孩用的搖籃外,並沒有再找到其他什麼有用的線索。兩人提著燈籠繞著屋子外周檢視,鄭昊便去了裏屋重頭找起。
晚上比不得白天光線充足,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會錯過一些細緻的東西,但是留給查案的時間卻不多,可要再多過一段時間,只怕所有的線索就都沒了。
秦陸白提著燈籠,幼僖也找得仔細,力求不錯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線索。
找遍了前院也一無所獲,幼僖彎腰彎得腰肢痠痛不已,站直身子用手捶了捶腰,那股勁兒還沒緩過來,倒是突然注意到了一個地方,抬手指向面前的房子:“我們是不是還沒去那裏找?”
秦陸白抬起頭,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頗有些哭笑不得:“傻瓜,上午的時候我們不是一早就找過了麼,你還找到了屋子裏的小孩搖籃。”
知他是誤會了,幼僖解釋:“不是,我是說屋子的後面,那後面我們是不是還沒有找過?”
之前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前院和屋子,根本沒注意到屋子後頭是不是還有什麼,但這會兒他們所站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見屋後有一條窄巷,只是夜色太黑,瞧不太清楚。
“過去看看。”秦陸白提著燈籠往屋後去。
屋後的確是有一條窄道,角落裏用木頭和雨布簡陋地搭了一個棚子,棚子下頭堆著乾柴,再就是旁邊還立著一個木梯。
因為地方不大,幾乎一眼就看遍了,只是夜裏漆黑一片,藉着燭光也只能大概的瞧見一些輪廓,再想觀察得細緻一些,無疑是有些困難。
兩人緩步往裏走,偶爾不慎踩到一兩根枯木枝發出微響,在寂靜的黑暗下顯得猶外的刺耳。
“如果按照四周鄰居的供詞,陸白,你相不相信張氏是冤枉的?”幼僖十分留意著腳下,有意避開踩到地上的東西。
秦陸白轉過頭也只是看見她的側顏,可問出這話時,她語調輕輕,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其實徐長友被毒殺的案子審到了今日,不說能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張氏真的是冤枉的,便是證實了,就以張氏在牢獄中所受的那些苦,出獄之後日子也不太好過。
全家只剩了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手上的傷連大夫都說了恐怕會留下病根,那麼賴以生存的豆腐技藝怕是用不上了,但這樣一來,她又該如何養活自己。
畢竟刑部只能替無辜者洗刷冤屈,即便能幫襯一時,也絕無可能幫襯一世,往後的路還需要她一個人走下去。
是以幼僖的問題他根本不想回答,一切都只看證據如何說話。
寂靜中傳來一聲淺淺的嘆息,緊接著幼僖又十分矛盾的開口:“其實我挺希望張氏是無辜的,可同時我又覺得,好好的人生攤上了這麼一個混蛋,擱誰都釋懷不了。更何況他們中間還隔著一個孩子的性命,從今往後張氏再也不能生育了,若我是她,估計也會動手殺了徐長友。”
幼僖停下了腳步,無奈嘆息一聲,只仰頭將秦陸白望著。
這個時候秦陸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看見她悵然的模樣,終究是心有不忍:“其實刑部還遇見過很多這樣的案子,每一個行兇者的背後都有他們不得不動手殺人的理由,可錯了就是錯了,律法不是兒戲,它會替無辜者伸張正義,卻不會替殺人者洗脫罪名。”
“張氏固然可憐,但她完全可以提出和離的訴求,徐長友毆打她,她也可以一紙訴狀告到京畿衙門。朝廷養官員不是用來吃乾飯的,既穿上官袍,就要擔起身上的責任,承擔天下百姓的訴求,替百姓伸張正義,除暴安良,為百姓謀福祉,佑太平。”
他不疾不徐說了這一番話,幼僖只是怔怔的看著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好像已經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個遊戲人間的紈絝了。
她很清楚的記得,當他第一次穿上官服來找她的時候,她問過他為什麼要走這一條路,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因為威風啊!”
然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慢慢變成了一個心繫天下,知民生之疾苦的好官。
或許,她其實一直是有偏見的吧!
幼僖神色悵惘,收回了目光往前走去,卻忽然覺得袖子一緊,不在意地再往前一步,只聽得撕拉一聲,袖子不知道掛住了什麼竟破了一條口子。
幼僖不得不停下來檢視被掛破的袖子,秦陸白聽見動靜也湊了過來,擔心問:“有沒有傷到?”
幼僖扒拉了一下衣服,又動了動手臂發現並沒有疼痛傳來,遂搖了搖頭。
秦陸白提高了燈籠,藉着燭光發現了什麼,從旁邊的木梯上取下來一塊碎步,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這麼不小心,這衣裳大概是不能要了。”
幼僖撇了撇嘴,注意到他手裏的碎布:“這不是我的。”
秦陸白將碎布放在幼僖的袖子旁對比了一番,臉色驟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