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滿了斑塊的面板，像是被遺忘了千年的河道，乾巴巴地堆積在他的骨骼之上。

    蜿蜒曲折的刀疤順著左邊的眉毛，如蚯蚓一般，一直綿延到他右臉下巴的位置。

    中間，以半塊黑色眼罩作為遮擋，卻將他那倒鉤形狀的鼻子凸顯得無比碩大。

    不僅大，而且還紅，紅得有些發紫。

    鼻子下面，是一片銀白色的鬍鬚，濃密得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個嘴巴。

    和鬍鬚一樣，那人的頭髮也是蒼白一片。

    亂蓬蓬的如雜草般堆在那裏，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彼時，這位老者也將目光落在了夏言晞的臉上。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沒笑。

    怪誕間，竟帶著一絲滑稽的味道。

    夏言晞瞳孔驟縮，本能地想要逃跑，可嬰兒巨大的啼哭聲卻還是讓她止住了腳步。

    她再次探頭過去，一眼就看見了老者身旁擺著的搖籃。

    夏言晞的心猛地一沉。

    腦海裏不由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該不會是個販賣兒童的團伙吧？

    思索間，屋中的老者已經咳嗽了兩聲。

    低沉又沙啞的聲音讓夏言晞皺了皺眉。

    這個聲音，好像是方纔拍下京郊別墅的那個人的聲音。

    難道，這人之所以這麼有錢，是因為他一直在從事非法交易？

    夏言晞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想報警，又怕這兩個人會趁機逃跑，只能偷偷地按下了緊急聯絡人的按鍵，給聶南歸發去了一個簡訊，而後，便想盡辦法地推延時間。

    眼見著房門就要被關上，夏言晞趕忙上前一步，將手擋在了門和門框之間。

    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可她卻還是倔強地不肯將手拿開。

    青年男人面露詫異。

    夏言晞則壯著膽子問道，“孩子怎麼了？需不需要我幫忙？”

    “這……”男人有些遲疑，轉頭又看向了屋裏的老者。

    老者沉吟片刻，微微地點了點頭。

    青年男人便也沒再阻攔，反而真的將夏言晞放了進去。

    夏言晞進屋，直奔搖籃而去。

    搖籃裡，躺著一個嚎啕大哭的奶娃娃。

    看模樣，應該還不到一歲。

    不同於安安那圓圓滾滾的樣子，眼前的這個孩子簡直瘦弱的可怕。

    許是看見了陌生人，奶娃娃忽然停止了哭泣，只用一雙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著夏言晞。

    四目交匯，這一刻，夏言晞忽然覺得有一張無形的大手在拉扯著她的心臟。

    她難受得厲害，甚至還覺得鼻腔中涌起了一抹酸意。

    “我、我可以抱抱他麼？”夏言晞忍不住問道。

    說完，也不等老者回答，夏言晞就已經將奶娃娃抱了起來。

    孩子很輕，輕得像是一團棉花。

    不知是不是營養不良的緣故，他的面板也白得厲害。在燈光的映照下，透明得幾乎讓人可以看清楚他的血管。

    “啪嗒！”

    夏言晞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眼淚就已經落在了奶娃娃的臉上。

    眼淚的重量微乎其微，可卻還是砸疼了這個孱弱的寶貝。

    奶娃娃的五官皺在了一起，像是想哭，卻又隱忍著沒有出聲，反而掙扎地想要伸出胳膊，替夏言晞擦去臉上剩餘的淚水。

    夏言晞怔住了。

    不知怎地，她竟能從這個孩子的臉上看到一絲安安的影子。

    前世，韓文毅將自己和安安囚禁了起來，為防止他們逃跑，他一天只給他們母子二人送一碗米粥。

    那時候，安安也是瘦得嚇人。

    可即便他餓得再厲害，卻也依然和自己分享，絕不肯獨自喝下整碗米粥。

    而每當自己因為懊悔和歉疚泣不成聲的時候，安安也會像眼前的這個奶娃娃一樣，輕輕地替自己拭去臉上的淚水。

    前世如夢。

    夏言晞不敢再想。

    她趕忙搖了搖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可卻越發覺得懷裏的奶娃娃像極了安安。

    不止動作，就連五官和神情都有幾分相似。

    “他……”夏言晞抿了抿唇。

    她幾次想要開口，幾次卻又強忍著把話都嚥了回去。

    到最後，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了。

    小孩子嘛！

    不多長得差不多麼？

    她實在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現在，她只希望聶南歸能夠儘快趕來，將這對人販子繩之以法。

    身側的老者一直沒有開口，也沒有理會夏言晞的行為，只是兀自地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門口的青年男人倒是沒有進屋。

    他一直守在那裏，似是在警惕著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可對夏言晞來說，卻彷彿煎熬了一個世紀。

    “先生，”終於，青年男人再次開了口，“有人來了。”

    老者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青年男人得到允准，便走到了夏言晞的面前。

    “小姐，你該把孩子放下了。”

    夏言晞自然不肯聽他的。

    可下一秒，她便覺得懷中一空，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孩子已經重新被放回了搖籃。

    夏言晞愣了愣。

    “小姐，請。”青年男人向夏言晞做了個“請”的姿勢，驅逐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夏言晞遲疑了一下。

    她料想到這個男人可能會些功夫，卻沒想到他竟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若是動起手來，她恐怕沒有什麼勝算。

    不過，聽他剛纔的意思，想必是聶南歸已經找上門了。

    有聶南歸在，她倒是不用擔心這兩個人還能逃跑。

    這樣想著，夏言晞也就放下心來。

    她不欲與這兩個人硬來，轉身出了房間。

    “砰！”

    房門被重重地關上。

    緊接著，聶南歸便走了過來。

    見了夏言晞，他趕忙將握住了她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才鬆了口氣。

    “言晞，你怎麼了？”聶南歸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夏言晞身後的房間。他的眼裏劃過一抹警惕，將夏言晞護在了自己的懷裏，“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我……”夏言晞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竟演變成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聶南歸，那房間裡有個孩子！”她抓著聶南歸的胳膊，緊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