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拉遠，時間往前追溯。

    另一邊，客棧裡。

    吉遼看著蜷縮在地，疼得滿頭大汗的傅唯整個人慌手慌腳不知所措。

    他想去觸碰，卻又不敢動手，額頭上因為緊張浸出了一層冷汗，聲線顫抖的不成樣子。

    “小唯，小唯你怎麼了。”

    傅唯沒回話，或者說他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去應付吉遼的話了。

    他死死摁住心口的位置，渾身上下像是被蟲咬了一樣密密麻麻地疼著，順著神經不斷遊走筆直地躥向心口的位置。

    特別是肩頭的傷口處，像是從皮肉深處燃起了一團火，帶著恐怖的溫度炙烤著他的五臟六腑。

    傅唯疼得連喊叫都是一種奢侈，他緊緊咬著唇，唇角隱約浸出了血跡。

    他的閃過腦子裏不斷閃過零星的畫面，傅唯腦子裏不斷閃過陣陣白光，一會兒是黑色的棺材，一會兒是漫天如蛇一樣扭動的鐵鏈。

    隱約間，他好像還看到了葉姐姐，神色冰冷地站在陰影處，傅唯從來沒見過她那樣的臉色，就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

    傅唯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慌，那恐慌蓋過了麻木的疼痛，擠進他的頭腦，一寸寸蔓延。

    不！不，葉姐姐——

    傅唯呼吸陡然緊促過來，下一刻，又是一身撕裂般的疼痛席捲過來，所有的畫面頃刻間碎裂。

    傅唯緊緊攥著手指，指尖在掌心掐出了血。

    絕望的嘶吼從喉口悶了出來，吉遼聽著心尖都在發顫。

    與此同時，某個陰森的洞穴裡，那口黑色的棺材被沉悶地敲響了幾聲。

    停頓片刻接著又是幾聲，越來越急促，響聲越來越大。

    灰塵嘩啦啦地往下掉著，細看似乎連整個棺柩都在晃動。

    縫隙越來越大，有光亮從裡面滲了出來，越來越亮，覆蓋範圍越來越廣。

    終於，棺木不堪重負，從中間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一隻手緩緩地伸了出來，緊扣，反手將面前的棺木掀飛了。

    男人緩緩從裡面坐起，一雙瞳孔泛着神聖的金光，隨即一點點地黯淡了下來。

    他略有些僵硬地扭動脖子，臉龐從披散的頭髮下顯現出來。

    一張英俊的、年輕的，堪稱完美的臉。

    洞穴上方，琉璃殿旁。

    欒僑謝絕了太醫的診療，一個人往宮殿的方向走。

    他面色沉的彷彿可以滴墨，守在門口的婢女不敢觸黴頭，隔著老遠就無比恭敬地跪了下來。

    但緊跟著欒僑的腳步頓了。

    婢女一愣，看著面前那雙帶著彎鉤的鞋，呼吸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驚恐地瞪大眼睛，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同身體分了家。

    但下一秒，她聽著九千歲一個悶哼，隨即地上多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婢女愣了，怔怔地抬頭。

    就見欒僑單手撐著門框，臉色霎時慘白，他不斷擦拭著嘴角，喉結上下滾動，吞嚥著。

    許是太多了，還有血跡隨著他的嘴角滲下。

    九千歲這是吐血了？

    婢女這纔看清，今日的九千歲似乎同往常不同。

    她抿著唇角，猶豫著要不要去叫太醫，還沒等她想清楚，就見欒僑神色一慌，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往裏面衝去。

    婢女看著那慌亂的背影，愣愣地瞪大了眸子。

    九千歲這是怎麼了？還從來沒有見他那麼狼狽過。

    但緊跟著，她的思緒停住了。

    一顆頭顱咕嚕嚕地滾了下來，婢女眼睛睜著，看著欒僑的方向，至死都帶著這個疑惑。

    身後白羽冷靜地收了劍，看著門框邊星星點點的血跡，緊緊皺眉，衝着身後吩咐道，“收拾乾淨。”

    隨後抬腳進了門。

    欒僑沒有耽擱，開啟密室，進入那件造型奇特的地方。

    中央那半人高的柱子上方，紅色的火焰已經熄滅了。

    但欒僑無暇顧忌這些，徑直往角落而去，拉下機關。

    那扇牆壁緩緩翻轉，欒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直到看到那簇依舊鮮活地跳動著的火焰，緊繃的唇角才一點點放下來。

    還好，長明燈沒滅。

    欒僑像是失了全部力氣，靠著牆角，一點點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盯著那火焰，突然笑了，像個瘋子一樣放聲大笑，笑著笑著似乎有淚從眼角浸出。

    從他殺了那太監總督起，將整個南央握在自己手中後，他就鮮少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衣衫凌亂，渾身是血。

    他抬手，一點點捂住了自己的臉。

    門外突然傳來刀劍相接的聲音，欒僑放下了手，低垂著眉眼，低聲道。

    “白羽，放他進來。”

    打鬥聲停了，白羽冷著臉，眼睜睜看著那尖嘴猴腮的人得意地走了進去。

    寐蝕四下看看，目光一眼就落在了中央的柱子上，隨後是那面牆。

    幾乎是瞬間，寐蝕就明白了什麼。

    “本尊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肯定握著什麼東西。”

    寐蝕狠狠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回味那緊剩的幾分美味。

    “這麼純粹的靈力，九千歲竟只拿來拱著一個人的命？”

    欒僑沒吭聲，只是一點點抬起了眉眼，裡面漆黑一片，帶著滲人的寒意。

    寐蝕迅速舉起了手，說道，“開個玩笑——本尊能把人追回來。”

    寐蝕邊說著，邊舔了下嘴角，“只要你……”

    “本督不傻，”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欒僑出聲打斷了。

    欒僑撐著牆壁，緩緩從地上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垂下了眼，嘲諷道。

    “你是個什麼貨色，本督看得清清楚楚。”

    寐蝕也不惱，只是舔著嘴唇。

    欒僑警告道，“做好之前說的事就行，其餘的別有任何想法。”

    欒僑一點點逼近，壓迫力極強，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息甚至比寐蝕還更像幾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否則本督自還有其他法子治你。”

    寐蝕笑笑，“九千歲說笑了，本尊只是想讓九千歲更省力些。”

    欒僑輕挑眉尾，“最好是。”

    欒僑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頓住了腳步。

    “東邊那座宮殿，全是乾淨的。”

    他回頭，掃了一眼寐蝕，“你最好別讓本督失望。”

    寐蝕目光從那長明燈上挪開，舔著嘴唇，說道，“那是自然。”

    見寐蝕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欒僑側身，抱著胳膊靠在門口。

    “滾出來，別髒了本督的地。”

    寐蝕笑，視線又在那長明燈上掃了一眼，隨後才應了一聲，“是，本尊這就滾。”

    石門緩緩合上。

    客棧木門推開。

    吉遼端著銅盆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