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桃兒？”

    韓原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桃子猛地回神，下意識開口道，“嗯？怎麼了？”

    韓原目光在他臉上上上下下掃視了一圈，確定沒什麼其他的問題後才緩緩點了點頭，“沒，沒什麼，就是看你剛剛表情不對。”

    頓了幾秒，韓原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雖然只是個風聲，但多半錯不了，此去兇險……”韓原的視線落在他衣領露出來的那邊繃帶的白邊上。

    “如果你沒準備好的話，我去給閣主求求情，反正你也傷著，閣主心善，不會不答應的。”

    小桃子沒答反問，“那你怎麼辦？”

    “我？”韓原似乎有些疑惑，“我什麼怎麼辦。”

    隨後腦子一轉，想明白小桃子說的是傳訊息的事。

    韓原眼眸頓了一頓，纔開口道，“這個無礙……反正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到時候就說閣主起疑，什麼都沒告訴我們搪塞過去就行了。”

    小桃子眼睫輕輕顫了顫，韓原到現在都不知道其實已經暴露了。

    欒僑多疑，且睚眥必報，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小桃子抬頭，說道，“不用了，沒必要同閣主說了，我還可以的。”

    韓原又上下掃視了一眼他弱小的身板，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停留了良久，似乎是在說，你確定？

    小桃子笑了，調侃道，“老大，你確定路上沒我，你脾氣不會憋壞嗎？”

    韓原哼笑了一聲，“切，就知道憑嘴。”

    房門緩緩合上，小桃子臉上的表情瞬間一變，他手腕翻轉，目光盯著手上的紅色藥丸。

    ……得想個法子啊。

    韓原聽到的風聲也並不是什麼空穴來風，因為當天下午，杜平就被叫回來苦哈哈地準備物資了。

    他看著手上一長串清單，打發著手底下的人悄悄去採購，眼裏一會兒迫切一會兒惆悵的。

    迫切是因為那冷颼颼的“母老虎”終於又要走了，惆悵的是，她要是真走了，萬一又遇到了漁民那種事該怎麼辦？

    他身強體壯的，要是真遇上了什麼妖魔鬼怪，站在人群中，一眼望去絕對是一道難得的美味啊。

    邊想著，杜平就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身體，搖著頭想將這個無比驚悚的念頭給拋出去。

    二樓，葉風華抱著胳膊倚在窗邊，看著下面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東西的杜平，一副快嚇尿了的表情，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嫌棄。

    身後一道陰影壓了下來，熟悉的香味竄進鼻尖，葉風華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當即站得更放鬆。

    蕭明淵手掌撐在窗沿上，將葉風華圈在了自己懷裏，微微彎腰，下巴枕在葉風華頸側，同她一起看著外面。

    良久，蕭明淵開口道，“你說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風華打斷了，她微微用力從蕭明淵懷裏掙了出來，轉身面對著他。

    蕭明淵手掌順勢收到了葉風華後腰處，手背抵著冰涼的窗沿。

    葉風華眼角沉了下來，繃著唇角，“不許胡說。”

    “沒什麼問題是過不去的。”

    蕭明淵看著她精緻的眉眼，眼神霎時就柔和了下來，溫柔地應了一聲。

    蕭明淵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像是一隻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

    爲了應對這不詳的預感，他已經發訊息讓守在北朝的影衛大批次轉移過來了。

    思及此，蕭明淵眉心微蹙。

    一晃眼都過了這麼久了，剛登基的北堂湛位子坐的也是越來越穩，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原來江漣一黨收入麾下，隱約還有擴充的趨勢，屬於他自己的勢力在朝廷上的根扎得是越來越深。

    但眼下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嘴唇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他當真還是小看了北朝湛的狼子野心。

    等處理完南央的事回去，北朝也該變天了。

    蕭明淵垂著眸子，輕輕攏了攏葉風華耳邊的碎髮，手指輕觸葉風華耳邊的面板，涼意漾起。

    葉風華皺眉，問，“手指怎麼這麼冷。”

    蕭明淵不動聲色地回道，“天涼了，忘添衣了。”

    葉風華繃著唇角看著他。

    鬼才相信蕭明淵的胡話。

    蕭明淵自知騙不過，笑說，“老毛病了，沒什麼大礙。”

    蕭明淵又湊近了些許，兩人之間近的似乎連睫毛都交織在了一起，葉風華瞳孔有一瞬間渙散，耳朵尖有些紅潤。

    蕭明淵輕笑，“堂堂北朝戰神，就算是傷痛，也都是保家衛國的功|勳。”

    葉風華微怔，兩人離得是那麼近，近得仿若能看到蕭明淵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深處擔著的那份責任。

    他雖冷漠，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但縱觀北朝這麼多年，哪一次戰亂，沒有他擋在面前，孤傲的身影。

    父皇猝然離世，少年贏弱的肩頭就擔起了責任，將皇兄從水深火熱中救了出來，憑一己之力震懾四方質疑，扶持他上位。

    哪怕因為這次的決斷，為自己母妃一族招來了殺身之禍，全族上下百餘口人，最後只剩下了蕭戈一個。

    那時候，蕭明淵纔多大？

    她無法想象肩頭尚且稚嫩的蕭明淵是怎麼面對門內那百餘具屍體的，也無法想象他抱著那個孩子是怎麼的心情。

    更無法想象的是，他沒有一口緩衝的時間，匈奴來犯，當天夜裏蕭明淵就領兵前往邊境，衝在了最前線。

    皇上仁慈，疼愛他最小的那個兒子，纔給了他影衛，本意是想護他一生無憂平安，但蕭明淵沒躲在那早已豐滿的羽翼下。

    而是從庇護裡走了出來，親自握住了兵權，不斷豐滿自己的羽翼，庇護著整個北朝。

    邊境風沙呼嘯，少年的稚嫩贏弱一點點被磨平，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冷漠。

    他用他一身責任與傲骨，擔起了北朝半壁江山。

    從此內憂外患，不復存在。

    但眼下他說，他有些擔心，他怕出什麼意外。

    朝代更迭，很多事情都無法推測。

    更沒人能預測到，會出現欒僑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如同魔鬼一樣大開殺戒的瘋子。

    葉風華安靜地看著蕭明淵，盯著他漆黑的瞳孔，腦子裏回憶著知曉的一切。

    她能感受到蕭明淵冰冷的外表下內心的那份柔軟和糾纏在一起的那麼一絲絲無助。

    她想開口想同他說，沒關係，無論怎樣，自己都會同他一起，無論勝敗。

    但話還沒出口，蕭明淵的眸裡的情緒驟然一變，沒待葉風華反應過來，他徑直就壓了下來。

    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柔軟，慌亂，磕磕碰碰。

    ……

    或許有的東西不用明說。

    他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