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該這麼想，但他確實慶幸又後怕。

    蕭明淵緊緊閉了閉眼，手臂收緊了些，箍著懷裏的姑娘，帶著彷彿能把她揉進骨血中的力道。

    葉風華感受到了他身上陡然變化的情緒波動，微微睜圓了眼睛，試探地喚道，“明淵？”

    男人沒說話，只是手上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葉風華蹙眉，手指揪著他後背的衣服，能感受他逐漸緊繃的肌肉弧度。

    “你弄疼我了。”話雖是這麼說，但葉風華沒有其餘的動作，只是任由他抱著，無論多緊都沒有掙扎。

    良久，久到月亮都藏進了樹梢，光線一點點暗下來的時候，蕭明淵才緩緩放鬆了下來。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手臂依舊虛虛地籠著她，埋首在葉風華頸肩，沉聲說道，“疼就對了，下次就記得不會亂跑了。”

    葉風華嘴角微勾，攥著他衣服的手指放鬆，一點點順著他的脊背，安撫道，“知道了，下次不去了。”

    蕭明淵鬆開了她，垂下來眼眸看著葉風華。

    他揹着燈籠裡發出來的暖黃的光，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有那麼一瞬間，葉風華似乎感受到了著男人身上的無奈。

    他伸手，發泄似地一點點揪著葉風華的臉皮，不重，甚至帶了點親暱的味道在裡面。

    葉風華笑著看著他，眼睛比身後無邊的星辰還要明亮，沒動，也沒說話。

    那個男人啊，那個高貴冷漠，向來不可一世地攝政王，在這個和往常一樣的夜裏，在她跟前，就像個耍脾氣的孩子一樣，仿若從高高的神壇上被拉了下來，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葉風華抓住了他作亂的手指，柔聲道，“進去吧，天涼了。”

    蕭明淵垂眸看著她，視線灼熱地彷彿能把她燙出一個洞來。

    良久，才緩緩嗯了一聲，尾音散在風裏，無限繾綣。

    *

    郊外。

    “九千歲，清點完畢，無人員傷亡，但糧草和兵器有損。”

    欒僑沒說話，坐在新騰出來的營帳裡，漆黑的瞳孔註釋著遠處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不說話，也沒人敢動，跪在地上計程車兵像是雕塑一樣低垂著頭風，彷彿同地麵長在了一起。

    過了很久，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白羽眸色一寒，提著劍走了出去，又很快就進來了。

    “九千歲，外面有人說有重要情報。”

    欒僑手指抵著下巴，臉上無悲無喜，整個身子懶在陰影中。

    “殺了。”他開口說道，語調平緩，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吃了什麼一樣。

    白羽應聲退了出去，隨後是刀劍相接的聲音，但緊跟著，白羽的身體就筆直地飛了進來，捂著胸口，咳出一口血，滿若寒霜地盯著營帳外的身影。

    一個很瘦小，像是竹竿一樣的身影。

    白羽迅速起身，正要再戰，欒僑陡然抬手出聲，“停。”

    黑暗中的刺客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他像是突然來了興致，默許那身影一點點走近。

    幾乎是瘦猴踏進營帳的一瞬間，就有一條黑色的鐵鏈飛快地竄了出來，向着他抽去。

    瘦猴向旁側迅速一躲，身體敏捷地不似人類。

    黑霧在營帳中繚繞，緊跟著一個黑袍男人憑空出現。

    他抬起那張花花綠綠畫着詭秘花紋的臉，盯著那道趴在地上的猥瑣身影，一點點地皺起了眉。

    “你不是人類。”

    瘦猴笑了，骨頭一節節扭曲錯位再重組，以一種可怖的方式從趴姿變成了站姿。

    他沒看那個黑袍男人，反而越過那人筆直地看向欒僑。

    “九千歲果然名不虛傳。”

    他鼻子微微翕動，黑色的花紋隱約在那張屬於人類的臉下浮動著。

    “隔著老遠，本尊就聞到了低等魔士的味道。”

    黑袍男人眉頭緊蹙，但不是因為瘦猴言語裡的侮辱，而是——

    “你是寐蝕？”他開口問道，言語忌憚。

    瘦猴目光這才一寸寸往他身上挪，嘴上勾起了一抹像是讚賞又像是嘲諷的弧度，“印象不錯。”

    黑袍男人眼神登時就變了，他往後看了一眼，瞧著欒僑隱約閃爍著興奮的目光，登時明白了什麼。

    他抿唇，一撩衣袍，黑霧炸起，瞬間就消失了。

    空氣似乎在某一瞬間變得膠著起來。

    欒僑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遠處那東西，似笑非笑，“過來一趟，應該不單是想和本督講講魔士吧。”

    瘦猴笑了，眼裏泛着黑漆的詭異光芒。

    “當然不是，本尊想同九千歲談個交易。”

    欒僑挑眉，視線相碰間，像是兩個長著角的怪物相互觸碰了觸角，瞬間就交換了資訊。

    某些詭秘邪肆的東西搖曳生長，不需要多餘的指令，只是因為這是兩個幾近相似的靈魂，同樣的殘忍同樣的邪惡。

    欒僑勾著唇，眼瞳閃耀著黑漆的光芒，像是淬了毒一樣。

    他開口，語氣風情平淡，“好啊。”

    沒有任何負擔地同一個魔物做了無法估量後果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