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小唯別睡，你看著我！你睜眼看著我。”

    石洞內，葉風華跪在地上，絹布死死摁在傅唯肩頭，血源源不斷地從指縫裏滲出，蜿蜒在冰面上。

    葉風華眼眶通紅，看著傅唯那張蒼白的臉色，腦子裏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救救他，明淵，救救他。”

    他還是個少年……不該這樣的……

    葉風華偏頭看向蕭明淵，渾身都在顫抖，蕭明淵抿著唇，抬手輕輕撫過她的眼角。

    葉風華睫毛微顫，掠過一片溼意。

    細微的聲響從傅唯嘴裏傳來，葉風華身子猛地一僵，趕忙俯下了身。

    “你說什麼，小唯，你說了什麼，你再說一遍，剛剛我沒聽見。”

    傅唯視線已經逐漸模糊渙散了，他想抬手，渾身都彷彿被禁錮了一樣無力，只能憑著本能囁嚅著嘴唇，他知道姐姐會聽的。

    “姐姐，”細弱蚊吶的聲音從他蒼白如紙的唇裡傳來。

    葉風華趕忙點頭，“我在我在。”

    “……不是我。”

    他說的吃力極了，彷彿每個字都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沙啞且沉重，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每一個人心底。

    “不、不是小唯……真，真的不是……”

    有滾蕩的東西從眼眶滑了出來，灼得人心口發疼。

    “不是，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你，你別睡，聽見了嗎？別睡！”

    慌亂焦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逐漸拉長，變遠，迴盪著餘音。

    傅唯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了一個笑容，瞳孔已經徹底渙散了。

    “姐……姐，我、我冷……”

    “好好，姐姐這就帶你回家。”

    葉風華想要抱起他，起身的瞬間，眼前一黑，腳下猛地一個踉蹌，蕭明淵在身後託了她一把。

    “我來吧。”他說。

    葉風華恍若未聞，只是機械且木訥地往前走著。

    狼狽又堅定。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樹梢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風一吹，撲簌簌地往下掉著。

    叢林深處，黑袍男人顫巍巍地跪在那裏，周圍齊刷刷地站了兩列黑衣人。

    他們臉上皆是罩著黑色三角面紗，額前的碎髮遮住了額頭，只露出一雙又冷又寒的眼睛。

    欒僑半靠著樹，目光虛浮地定在半空中，漆黑的眼瞳如一灘死水，沉寂晦暗。

    良久，他動了，踱步到了中央。

    每走一步，那黑袍男人就顫抖一下，他不明白，明明他纔是那個握著歪門邪道的人，但為什麼會這麼怕一個人類？

    等欒僑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那男人已經抖得跪不住了。

    欒僑似乎嗤笑了一聲，下一刻，彎腰，掐著男人的脖頸將他拎了起來。

    男人驚恐地瞪著雙眼，手腕覆在欒僑的手臂上，不敢用力，就算到了這一刻，他也不敢反抗，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惹怒了面前這個比魔鬼還可怕的人，自己會生不如死。

    欒僑眼看著他的臉色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紫，白眼已經快翻上天的時候，才鬆了幾分力道，施捨給他幾分緩衝的時間。

    黑袍男人大喘著氣，下一秒，就聽欒僑說。

    “本督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將本督傳送回去。”

    男人一聽，表情為難地快哭了。

    “不，不行的，九千歲你是知道的，陣法不傳活人，之前準備的邪珠已經用、用完了……”

    話還沒說，就見欒僑嘴角陰惻惻的笑容，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從男人後脊樑一路躥到了頭皮。

    他渾身都在哆嗦，絕望地開口道，“獻祭……活人獻祭……”

    這種損陰德的事，他是從來都沒有做過的。

    陣法邪氣大，之前爲了傳那批黑衣人，男人花了很長時間準備了一批邪珠，只要拿在手上，便可同陣法融合，否則踏進去的瞬間，就會灰飛煙滅，融地連屍首都留不下來。

    除此之外，使用活人獻祭，則需要積累足夠的怨氣，大到足以壓過那邪性。

    可現在，去哪裏找那麼多人？

    欒僑鬆了手，男人當即心有餘悸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眼看著欒僑的眼神在等待中一寸寸變冷，男人不敢耽擱，立刻劃了自己手臂開始畫陣法。

    黑霧繚繞，男人站在陣法中央，衝着欒僑說道。

    “九千歲，好了。”

    欒僑笑了，點了點頭，隨後旁邊站成兩列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跟著走進了陣法。

    男人看呆了，眼瞧著那些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迅速化成了一灘血水，長袍底下的手指下意識地顫抖著，有些不忍心地垂下了眼。

    一共二十個黑衣人，無一生還。

    欒僑踏入陣法中，一眨眼就到了南陽皇宮。

    雖有人獻祭，但欒僑還是多多少少受了影響。

    他風輕雲淡地拂去了嘴角滲出來的血跡，拐進了那座琉璃寢殿，推開了那扇暗門。

    裡面造型奇特，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中央立了個半人高的柱子，上面憑空燃著紅色的火焰。

    欒僑繞過柱子，走到角落，拉開了個機關。

    對面那面牆緩緩翻轉過來，牆的中央挖空了，裡面燃了一小撮火焰，眼下已經只有綠豆大小，很快就要滅了。

    欒僑看著那火焰，目光霎時無比溫柔，漆黑的瞳孔裡閃著碎星一樣的光芒。

    “沒有本督同意，你怎麼能死呢。”

    他輕笑著呢喃，緩緩搖了搖頭，隨後走到中間的柱子前，對著那紅色的火焰，劃破了自己的手臂。

    鮮血涌了下去，一滴一滴地濺在火焰上，瞬間被灼燒黑色的霧氣。

    火焰登時向像活過來了一樣，不斷變換形狀，最後隱隱化成了一張臉的輪廓。

    “你會後悔的……”

    火焰濺出來幾粒火星，男人虛幻沉寂的聲音從那地方緩緩傳了出來。

    欒僑臉色蒼白，一向紅潤的嘴唇都失了血色。

    “閉嘴！”他從嘴裏迸出兩個字。

    “總有一天，我會從這裏出去的。”

    仿若從虛空中傳來，在狹小的房間裡迴盪，給人一種空寂蒼茫的錯覺。

    人臉散去，紅色的火焰不再跳動，歸於平靜。

    不遠處那長命燈搖曳幾下，顫顫巍巍重新燃了起來。

    欒僑看著那明亮的燈火，眉宇間的陰霾總算散去了。

    紅色的火光印在他半張臉上，彷彿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火焰之下，半人高的石柱直通地底，懸在一口通體漆黑的棺材上方。

    眼下棺材微微晃動，從中間裂出了一道縫隙。

    另一邊，北朝，司星殿。

    正在陣法中打坐的司星猛地一下睜開了眼，一頭霜發無風自舞，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澤。

    他微震眼眸，望向遙遠的虛空，天上北極星明亮閃爍。

    剛剛那是——柳婉的生命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