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段懿曾第一次聽說跟公主有關的訊息，之前公主的各種傳聞他也都聽說過，可是那時候覺得這只是公主各人的癖好而已，若是沒什麼大事發生則無傷大雅。

    可是這次公主居然斷了他們的軍餉，如今前方正在打仗，戰事吃緊，馬上就要過冬了，若是沒有軍餉用來添置過冬的棉衣，這仗還怎麼打？

    於是段將軍再次上書讓皇帝撥發軍餉，可皇帝的回覆卻是國庫吃緊，讓他們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到一有銀子就會立馬發給他們。

    堅持？

    什麼都沒有了還怎麼堅持？

    那時候就連對面的陳虎都笑話他們：“老子當初為什麼要起兵謀反？若是攤上個明君，誰不想在明君手下大展宏圖？可偏偏攤上的是個昏君，我看你也算個有抱負的，不如投入我的麾下，我們一起推翻昏君重立新帝！”

    段將軍當時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企圖：“你起兵謀反跟昏君明君沒關係，你是爲了自己，你想做皇帝，如今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讓自己看起來光明正大的噱頭罷了，你在這兒裝什麼裝？”

    陳虎冷笑，不管他是不是用什麼噱頭，他的這一套不管能不能唬住他，能唬住跟著自己的這些人就好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畢竟攤上這樣的皇帝對他來說簡直有如天助，而段將軍那邊沒有軍餉補給肯定撐不了多久，只要趁此機會再發起一波攻擊，段將軍必定會潰不成軍。

    段懿曾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中不斷成長曆練，整個人在變得愈發成熟的時候也愈發沉默。

    陳虎這頭也在故意拖著，反正他們在城裏，不缺錢也不差補給，拖到冬日裏天氣涼了下起了大雪，情形對段將軍他們就大大的不利了。

    段將軍也知道他的打算，所以他想要的是速戰速決。

    但是戰局對段將軍卻十分不利，這一年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入冬往往就在一夜之間，不過一夜時間，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

    段懿曾從小就怕冷，往年冬天不到的時候他就要裹上厚厚的大氅，而今年一片雪白下他卻還穿著單衣。

    軍中為數不多的棉衣肯定是先緊著將領們。

    輪到段懿曾當值的時候，他手中握著長槍在風雪下瑟瑟發抖，段將軍路過，見狀便脫下自己的大氅給他。

    段懿曾拒絕了，他說沒有什麼比這些更能磨練心智的了。

    段將軍見他拒絕也不再堅持。

    只是再這麼拖延下去，這仗恐怕難贏，於是段將軍下令，等雪一停即刻發起進攻。

    但是汝南城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形，第一次段將軍贏是時機選擇的好，但是這一次多少有些操之過急了，結果自然是不盡人意的。

    他們戰敗後，段懿曾躺在遍地的屍體旁邊喘著粗氣，看見段將軍拖著受傷的身軀，打量著戰場，士兵當中有很多孩子，他們很多人也都是第一次上戰場，清剿叛軍的這支軍隊是皇帝下令臨時組建起來的，因為沒有人敢擔此重任，後來擔子落在了段將軍身上，他帶著這些沒訓練過幾天的孩子上了戰場，每一次打掃戰場處理屍體的時候他都會偷偷落淚，因為他感覺是自己導致了這些孩子的死亡，他想巧用計謀來避免更多的傷亡，可最後還是避免不了。

    段將軍跌坐在段懿曾身邊，撥出一口白氣，無力的喃喃：“打仗本來是爲了死更少的人。”

    可現在死的人卻一點兒沒見少。

    段懿曾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看到段將軍萎靡不振的樣子也打心底裏覺得難過。

    但他是眾多將士的主心骨，他可不能倒，萬一他倒下了，這麼多將士怎麼辦？

    所以即便自己心裏也已經不抱希望了，但段懿曾還在安慰他說一切都會好的，他們一定會贏的。

    只是這次失敗的訊息傳回京城，皇帝聽了震怒，大罵段將軍，說他無能，這樣都能輸，這次損失慘重，如果還不能將叛軍悉數剿滅的話，讓段將軍提頭來見。

    段懿曾只覺得諷刺，這些穩坐朝堂的人，他們沒有見識過戰爭的殘酷，沒有被死亡威脅過，以為打仗就是那麼一件簡單的事，隨便什麼人都能做到，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能贏，卻不想他們前方的這些戰士們有多辛苦。

    這些把持著朝政的人連親自來戰場看看，慰問將士們都做不到，還有什麼資格說他們無能？

    不過段懿曾想歸這麼想，他可從來沒有指望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真的能下來視察過。

    段將軍幾次上書皇帝，奏摺上把這次失敗的原因描寫的一清二楚，字裏行間沒有一句怪怨朝廷的意思，只說天氣苦寒，將士們還穿著單衣，加上填不飽肚子，受傷了也沒有藥醫治，這樣下去實在很難贏的勝利。

    可皇帝的回覆卻充滿了質問，問段將軍是不是在指責他這個皇帝做的不對，還說欽天監測算過了，今年是個暖冬，皇帝在京城都感受不到寒冷，怎麼這些每天刻苦訓練的將士們反而成了公子少爺，一點苦難都克服不了了？

    段將軍氣的撕毀了摺子，他們在前面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可這一切在皇帝看來居然都成了使他們嬌氣！

    但冷靜下來段將軍又想不能這樣下去，再生氣也不能棄萬千將士於不顧，於是再次上書皇帝，說如果皇帝不相信可以派個欽差來看看。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最後派來的這個欽差居然是公主。

    本來是不該公主來的，可是聽說公主跟那個戲子之間鬧了些不愉快，不管什麼人，惹公主生氣了，打一頓解解氣，再不解氣一刀砍了就是了，但誰讓那人是公主的心肝兒呢？公主捨不得打罵，但也捨不得放人離開，就是整日鬱鬱寡歡的有那麼點兒為情所困的意思，所以聽說皇帝要派欽差來汝南，便自告奮勇的來了，說是要散散心。

    來刀光劍影的戰場散心，可憐這個公主也並不是來體會將士們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