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段懿曾心中，他的母親一直度沒有離開過，所以他站在墓碑前說的話並不是以一個生者對逝者的口吻，而是像平常跟人說話時一樣。

    李西子覺得這幅情景有點詭異，她心裏有些害怕，而段懿曾感覺到她害怕的時候握緊她手的瞬間更讓她有種無路可逃的絕望，心裏就更害怕了。

    “這是我母妃。”他這樣介紹，像是在給她介紹一個活人。

    當年他母妃被誣陷企圖謀害皇后，被皇帝賜死後屍身不得入黃陵，甚至連個封號都沒有，現在的墓是瑞王當時託關係花錢把他母妃的屍身弄出來後重新安葬的。

    今天是他母妃的生辰，每年這個時候段懿曾都會來探望他母妃，靜靜地待上一會兒跟她說會兒話，好像母親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一樣。

    “母親如果還活著，見了你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段懿曾把她拉到身前來，像是展示一般的道：“您看，是您喜歡的姑娘吧？”

    李西子後背發涼，此時此刻只想趕緊回去。

    可段懿曾一點兒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他讓紀寧去一旁等著，然後把地上的蒲團分給李西子一個，看樣子是還想要在這兒再待上一會兒。

    李西子坐在段懿曾身邊，想著反正一時半會兒走不掉，那就既來之則安之，於是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她問段懿曾：“你母親生前一定很漂亮吧？”

    段懿曾臉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態：“豈止是漂亮，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嗯，從你臉上就不難看出你母親的影子。”

    皇帝她見過，長相只能說是規規矩矩普普通通，只不過因為久居皇位，所以給人一種威嚴莊重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段懿曾跟皇帝長得不是很像，他這張臉完全遺傳了他母親。

    “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母親的長相了。”他語氣中帶著對自己的嘲諷，還有對皇帝的恨：“母親被賜死後，父皇下令銷燬了跟母親有關的一切，連幅畫像都沒留下，我曾想憑著記憶把母親的樣子畫出來，可是......怎麼畫都不對，怎麼畫都不是她。”

    李西子也替他覺得惋惜，甚至嘆出了聲：“要是你們這個朝代有照片跟影片就好了。”

    她以為自己是在心裏說的，誰知道一不小心就嘀咕出了聲音，被段懿曾聽見了，追問：“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我的意思是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時間能再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

    “可惜......永遠都回不去了。”

    他情緒突然變得低迷，這個時候的人都是脆弱的，李西子正想著要不要安慰安慰他，他又突然情緒高漲，看著她道：“我見過你爹孃，現在你也見過我母親了，我們也算是見過了彼此的父母，西西......成親的日子提前一些吧？”

    他這句話看著像是在詢問她的意思，但是他說這話的語氣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徵求她的意見，只是一個通知。

    李西子有點慌：“不是說的好好兒的嗎？怎麼突然就要提前了，還什麼都沒準備好呢，婚服，對婚服！昨天才讓人拿去改，現在還沒送來呢，這也太突然了。”

    “那些都不重要，你嫁給我，日後我再補給你更好的，我說到做到。”

    “現在不是東西的問題......成親的日子不是我們商量好的嗎？良辰吉時，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改？”

    “有區別嗎？不過早一時晚一時，就算晚了幾天又能如何，你還期待著會發生什麼變故不成？”

    “是啊，殿下自己也說了，不過早一時晚一時而已，又不會發生什麼變化，既然都一樣，那為什麼要提前呢？”

    李西子先發制人：“紀寧跟殿下說了我今日去了醉山居的事了吧？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跟喬一鳴之間不清不楚，所以喬一鳴出事你不希望我管，因為我管了你會生氣，我也知道你會生氣，所以我嘴上從來不說，也不過問他的事。”

    “但是喬一鳴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我知道殿下恨他，但是倘若喬一鳴真的是被污衊的，那你有沒有想過，三殿下會就這樣放過你嗎？這麼好的機會被他抓住了他肯定是要去陛下面前彈劾你的！”

    “殿下覺得我是別有用心，既然這麼信不過我，為什麼還要娶我？難道只是因為把我留在身邊好控制一些嗎？”

    段懿曾道：“我從未想過要控制你，我只是希望你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愛殿下嗎？”

    “你表現出來的是發自真心的嗎？”

    李西子被他的追問步步緊逼，表情有些無奈：“那殿下還想要我怎麼樣？我要怎麼做殿下才會滿意？”

    段懿曾忍到了現在也終於忍無可忍：“我要你的真心！你給我了嗎？”

    李西子突然就沉默了。

    本來說謊嘛，這個時候也應該快速且又沒有任何負擔的告訴他，自己給了他真心，自己現在對他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可是她發現自己沒辦法說謊，不知道是為什麼，那句話就堵在嗓子眼兒裡，她說不出來。

    而此時，沉默已經能夠說明所有問題了。

    段懿曾站起身，突然又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一般的道：“沒關係，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若是時間夠了就喜歡，若是時間不夠......”

    他說著說著停下來，似乎是在考慮，但是不知道在考慮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終他也沒說是什麼時間不夠，要是時間不夠又當怎麼辦，李西子被他整的一頭霧水。

    但好在是能回去了，兩個人一輛馬車，又是一路無話，就這麼慢慢悠悠的回去了。

    李西子總覺得今天的段懿曾很奇怪，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兒奇怪，他今天看自己的眼神兒也很不一樣，就好像......帶著些不捨，不捨中又夾雜著幾分無可奈何，讓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