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顧嬌嬌看著柳雲晏那雙閃爍著細碎光芒的黑眸，認真道，“我看見的星星比金城裏任何一顆都好看。”

    “那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多看看。”

    柳雲晏避開顧嬌嬌的視線，他朝天空望去，試圖尋找顧嬌嬌口中那顆最耀眼的星，可目光所至之處，只有無盡黑幕。

    今天的天氣似乎不怎麼好，漫天無星。

    紅英很快就撿好柴火回來了，她生完火，殷勤的把顧嬌嬌從巨石上扶下來。

    顧嬌嬌用扇子在紅英肩膀上敲了兩下，紅英以為世女在誇自己，喜不自勝的挺高了胸脯。

    青琴手裏拎著幾隻已經剝好了皮的野兔，她看見紅英臉上傻乎乎的笑，心裏無聲罵了一句白痴。

    這一路上她壞了世女多少好事，等著回去金城秋後算賬吧。

    即使已經離有人生活的城鎮不遠，青琴仍不敢掉以輕心，和紅英交替守夜，直到天亮後叫醒馬車裏的兩人。

    顧嬌嬌先睜開眼，她看見桌案另一邊的柳雲晏還睡著，便讓青琴噤聲，自己輕手輕腳的從薄被中出來。

    下了馬車，青琴將顧嬌嬌扶穩站好。

    “世女，你要是捨不得柳公子，直接將他留在金城就是了，何必大費周章……”

    “即使我將人留下來，他心裏也會有個結。”

    顧嬌嬌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柳雲晏放不下柳府眾人，就算將他強拘在金城關一輩子，他的惡念值也不會清零，索性遂了他的心意。

    青琴不說話了，在她看來，柳公子對世女分明也是有意的，只是中間隔著一層窗戶紙，他們兩個遲遲沒有人先手戳破。

    柳雲燕是卯時三刻醒來的，他將床褥收拾好塞進桌案底下的櫃子裡，這纔出去，發現只有顧嬌嬌和紅英在外面。

    “青琴呢？”

    “我派她先去池谷鎮打聽你家人的地址，等下進了城，咱們直接過去。”

    顧嬌嬌替柳雲晏解答，彎著唇，雲淡風輕的樣子與平日裏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

    柳雲晏點頭表示知道了，幾人吃完東西后動身前往池谷鎮。

    青琴已經打點好在城門外等著，守衛看到馬車來了，立刻開門放行。

    道路坑坑窪窪年久失修，馬車行駛在上面顛簸得不成樣子，路上行人看到馬車紛紛避開，好奇的揣測著來者何人。

    除了朝廷重犯，多數走投無路的流氓匪寇也會選擇在此處定居，再加上一些有生意頭腦的小商小販，這座城還算是有點生氣。

    拐了約莫十幾道彎，馬車最終在一個破舊的院子前停下，周圍一排都是這樣的房子，門上連塊牌匾都沒有，隨處可見的敗落這兩個字。

    柳雲晏從馬車上下來時，顧嬌嬌清楚聽到此起彼伏倒吸冷氣和咽口水的聲音，皺著眉頭朝那些人瞪了幾眼。

    這裏平常連個男人都很少見到，更別說像柳雲晏這般的，即使趕了一個月的路精神疲憊，也掩不住他的天生絕色。

    不等顧嬌嬌開口，紅英就上前咣咣砸門，本就破舊不堪的木門在她的拳頭下越發搖搖欲墜。

    “快開門！家裏有人嗎快點開門！我家世女來了，還不快快出來迎接！”

    過了好一會兒，門終於被人從裡面開啟，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男人顫顫巍巍出聲。

    “我家主人不在……”

    “亞父。”柳雲晏上前握住男人的手，哽咽著喚了他一聲。

    錢氏聽見柳雲晏的聲音，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他努力睜大渾濁的雙眼，看清身前的人後喜極而泣。

    “大公子！真的是我的大公子！”

    柳雲晏忍住鼻頭的酸澀，溫柔擦拭掉他臉上的淚水，“是世女將我護送過來的，母親和父親現在在哪？”

    錢氏身體一僵，眉眼間蒙上悲痛。

    柳雲晏看到錢氏的表情，不安的抿了抿春，“他們怎麼了？”

    “夫人和姑娘們一大早就被鄭大人拉去田間勞作了，天黑才能回來。”

    柳雲晏眼底的憂慮更深，“那父親呢？”

    錢氏深深的低著頭，不敢看柳雲晏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主夫、主夫體弱，在來的路上就感染風寒因病去世了。”

    聽聞父親逝世的訊息，柳雲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顧嬌嬌時刻注意著柳雲晏，看到他身體搖晃，立刻伸手去扶，一低頭果然看到他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會，才幾個月而已，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

    顧嬌嬌不知道該怎麼勸柳雲晏節哀，用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

    “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柳雲晏一落淚，錢氏的啜泣聲更是止不住，主僕二人哭得悽慘，令聞者傷心。

    “去將柳大人一家請來。”

    紅英得到青琴的指示，立刻去田間找人，不多會兒就將渾身泥垢的柳豐途等人帶了過來。

    此時的她哪裏還有半點當初一部之首的威風，粗布麻衣、滿目滄桑完全就是一深山老婦的模樣。

    柳雲晏叫了聲母親，撲到她懷中。

    柳豐途摸了摸柳雲晏的頭髮當做安慰，她看見顧嬌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想起自己當初在金城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時過境遷，她從前最看不起的無所事事浪蕩女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鎮疆王府世女，而自己已成了階下囚。

    “草民見過世女，多謝世女將愛子送來與草民團聚。”

    “柳大人不必多禮。”

    顧嬌嬌客氣的喚了柳豐途一聲，她掃了眼她身後那幾個眼神疲憊精神渙散的年輕人，很快就轉移視線，目光放到柳雲霄身上。

    這樣的環境，讓她有種不顧柳雲晏的意願將他強行帶走的衝動。

    境遇實在窘迫，屋裏甚至連張像模像樣的桌子都沒有，讓柳豐途就算有心招待顧嬌嬌都張不開口。

    寒暄過後，眾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尷尬的靜默。

    “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便回去了。”

    顧嬌嬌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柳豐途身後的柳雲晏，他剛哭過，眼圈還是紅紅的，強撐著的笑容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多謝世女這段時日的照拂，雲晏定當日日祈求神明，保佑世女長命百歲、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