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沒殺我嗎？人活一世多不容易啊？你纔多大呀！你還有那麼漫長的人生路要走，你怎麼能想著去死呢？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紀朝之的深刻影響，檀折現在的口條越來越順，說起大道理來頭頭是道。

    但謹知卻不屑地笑了，“我的坎就是過不去了，我的人生路結束了，而且原本在四年前就應該結束的，我活夠了！而且，我的生死由我做主，跟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是沒有關係，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鮮活的，本可以擁有美好未來的生命在我眼前就這樣的逝去。”

    檀折脫口而出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有些愣住了。

    這句話是多年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姐對他說的，他一直記到了今天。

    那個時候的他父母雙亡，他的父母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在學堂裡跟一個富家子弟爭東西，並且仗著自己力氣大打了對方，沒想到竟然就得罪上了對方。

    對方的父親便聯絡了他父親做工的那個碼頭，把最髒最累的活都派給了他父親，結果導致他父親一失足從碼頭上摔下去了，就那麼去世了。

    而家裏的頂樑柱倒下了，他的母親一直都體弱多病，終日以淚洗面沒有多久也病倒了，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從那之後檀折成了一個孤兒，再也不能去學堂唸書了，他成了一個乞丐，終日混跡在乞丐堆裡，搶一些殘羹剩飯吃，有的時候還從狗的嘴裏搶吃的。

    也不知道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多久，檀折突然覺得生活很沒有意義，雖然母親閉眼之前最後的遺願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活下去。但是向他這樣窩囊的活著真的有意義嗎？而且明明是他害死了父母，但是到最後卻只有他一個人活著，憑什麼呢？他不配。

    於是乎，在一個沒有什麼稀奇的下午，他從一家好心的酒樓老闆那裏討來了一個肉包子，美美的吃上了一頓之後，他找了一根繩子，找了一棵看起來很挺拔的書想把自己給掉死，他想著，吃的飽飽得下去，他孃親應該就能相信他自己過得這段時間過得還不錯吧？

    但是上吊的繩子在他快要嚥氣的時候，斷了，他極其狼狽地從樹上摔了下來，平躺在地上看到了一個穿著明黃色的裙子，滿臉恨鐵不成鋼地表情的小姑娘，看起來似乎還沒她大呢，但是卻擺著一副極其成熟的模樣訓斥他為什麼不珍愛生命。

    當時檀折的反應就跟現在的謹知一樣，小姐便是跺著腳跟他說了這番話。

    “我的生命不鮮活，一點都不鮮活，而且我沒有未來，我的生命是灰暗的，我不想這樣灰暗的活下去。”

    謹知仍然奮力地想要把手從檀折的手裏抽出來，但是謹知卻是越握越緊，甚至讓謹知都覺得有些疼了。

    “你的生命鮮不鮮活，不是由一件事情來判定的，你應該為你自己而活，你這個人才是你生命的本體，如果你覺得你活不下去了，就去看看這個世界上美好的地方，你能看到日出，能看到月落，能聞到花香，能看到鳥鳴，你有一身的功夫，不錯的頭腦，無論走到那一個角落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你那樣年輕且優秀，怎麼會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呢？”

    檀折似乎從來都沒有說過這樣大的一段話，以至於一口氣說完之後，連檀折自己都愣住了，謹知也有些小小的震驚，更多的是深思。

    好像，從來都沒有人誇過她優秀呢，即便是在訓練營裡得了第一名，也從來都沒有誇過她，取得第一是他們本該去做得事情，做到是應該的，沒什麼可誇的。

    而且，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你應該為自己而活，似乎這麼久以來，她都是追逐著齊慕殊在不斷地前進，她似乎都忘記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見謹知的情緒似乎有些緩和了，檀折便繼續說，“其實，人生真的很有意義，你現在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不是很可惜嗎？這世上名山大川你都看過了嗎？那麼多的風土人情你都見過了嗎？還有那麼多的美味佳餚你都吃過了嗎？這一路上那麼多好吃好看好玩的事情，你好像一點都沒參與，而且你看看你，明明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姑娘，每天都把頭髮束得跟個男人似的，不覺得很無趣嗎？”

    謹知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中，聽著檀折在自己的耳邊說說說，她第一次覺得檀折竟然這麼話癆呢，於是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你怎麼跟紀朝之一樣了？”

    雖然覺得謹知說這話好像是在罵自己一樣，但是見謹知說話正常起來了，檀折也放鬆下來了，“其實這些話都是曾經我家小姐對我說過的話。”

    聽到檀折提柳雲葭，謹知輕輕地笑了一下，“是不是你們男人都會喜歡像你們家小姐那樣的女人呀？”

    “誰會不喜歡我們家小姐呢？”提到柳雲葭，檀折的聲音都變得輕快起來，握著謹知手臂的手也放鬆了起來，可沒想到謹知就要藉着他的放鬆把手抽出去，他頓時又警覺了起來。

    謹知無奈道，“我發誓，我不跳了，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拉著我算怎麼回事？”

    “男女授受不親這種事在生死麪前一文不值。”這句話也是小姐說得，但是檀折沒有告訴謹知，只是扔拉著她不放。

    謹知無奈，只得由她這麼拉著，同時問出了一個困惑了她很久的問題，“既然你喜歡你們小姐，甚至肯爲了她而去刺殺我們王爺，可你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你看他們之間那樣親密都不會嫉妒的嗎？”

    “為什麼要嫉妒？”檀折輕輕地笑，“雖然說一開始的時候是會一點難過，但是我們家小姐對我有再造之恩，既然她現在過得幸福，我又怎麼能忘恩負義的去打擾她呢？而且，就像是我剛剛說的，每個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雖然會有難過，但是這種難過是會過去的，我也會找到我自己的幸福。當然，我也會恪守我自己的指責，終其一生保護小姐的安危。”

    檀折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是有光的，謹知不是很能理解他的這種樂觀。

    “你為什麼相信，你一定會得到幸福呢？”

    “如果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這個世上又有什麼事可信任的呢？”檀折微笑地說完這句話，然後把謹知從地上拉起來，“別在這裏坐著了，剛剛掉進水裏又在這裏吹冷風，我都覺得冷了，你一個女孩子肯定會受不了的，趕緊回去換上乾衣服吧，不然生病了可就不好了，馬上就要到江南了，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呢，到時候都吃不到了。”

    謹知被動地被檀折從地上拉起來，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檀折，總覺得今天的他跟正常的他不是很一樣，具有人生深度的同時又透露著一股子的幼稚，像是哄小孩子一樣。

    “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麼呢？溼得跟個水鬼一樣，竟然還手拉著手？”紀朝之咋咋呼呼的聲音傳過來，嚇了檀折一跳，一時不察就被謹知把手給掙脫出去了，他立刻回頭看她，謹知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並且承諾道，“放心好了，我聽進去了。”

    說完之後她又抬頭，冷冰冰地瞪了一眼紀朝之，“什麼叫手拉著手，我剛剛不小心掉進江裡去了，是他把我救上來的，這叫救命之恩！”說完謹知就狠狠地撞開檀折，往自己的房間去換衣服了。

    同時檀折也附和道，“沒錯，我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拉上來，真冷！”說著檀折打了個寒戰然後也走了，只留下紀朝之愣愣地站在原地，總覺得這兩個人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檀折回到房間之後，換上了一套乾爽的衣服，將自己的佩刀珍重地掛在腰上，他摸了摸那把佩刀，淺淺地笑了，小姐，我也變成了和你一樣的人呢，對生活充滿了樂觀和希望，並且還成功地將一個要去赴死的人救了回來。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深深地記在心裏的，每一句。

    而謹知也真的把檀折的話聽了進去，她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去執行她的任務去了。

    或許，檀折說得是對的，不論如何他都還是齊慕殊手下得力的助手，她可以完成任務，可以找到自己的意義。

    因為是直奔顧惜闕所在的那個小鎮，所以這船不是直接渡江的，而是一路順水往東，整整地漂了一夜之後纔到了地方。

    明明齊慕殊看起來像是無所不能的樣子，但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暈船，所以吃了紀朝之開得藥之後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睜眼的時候太陽已經順著江面升起來了。

    金燦燦的晨光之中，柳雲葭穿了一件嫩黃色的百迭裙，裙襬曳地，與金黃色的光融為一體，她似乎是從晨光之中生出來的仙子，正坐在窗前細細地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