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輕笑著伸手，扼住了浮沙的咽喉。眼看著小魚的雙手一點點收緊，易星燃高聲叫道：“小魚！住手！”

    小魚愣了一下，收回了手，站直身子，眺望著易星燃所在的地方。

    易星燃已經被兩個壯漢壓倒在地，他並非打不過這兩人，只是這兩個人手裏都持有武器。他現在還不能死，他還沒有來到小魚面前，他不能死。

    “壞種！救我！”浮沙嘶啞地聲音大喊，幾近失聲，卻仍然將最後一絲希望寄託在了易星燃的身上。

    邱凌也轉頭看向易星燃，眸光中燃起期待的火光，希望壞種能像以前一樣，在任何山窮水盡的地步，帶領他們重見光明。

    以往幾人共事的每一年，邱凌和浮沙都沒有真正接納過壞種，只因爲他的能力而畏懼他，敬著他，可現在，他們是真心將最後一線生機寄託在了易星燃的身上。

    只有這個人能救他們，只有這個人能和小魚抗衡！

    小魚看著易星燃，聽著不絕於耳的“壞種”兩個字，心裏緊繃着的最後一絲絃，終於斷了。

    就算之前她大致已經猜到易星燃就是壞種，就算她其實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一個小角落，期盼著這場背叛和欺騙另有玄機，期盼著自己只不過是太過激進，誤會了他。

    可是現在，易星燃分明是和邱凌、浮沙在一起，浮沙口中喊著的壞種，總不會是邱凌吧？

    壞種和易星燃沒有半分相似，如果不是他自己親口承認且能夠自證身份，邱凌和浮沙又怎麼會如此相信他就是壞種？

    如果說浮沙再見到她時，對她的身份只是有所懷疑，那麼壞種的出現，應當是為他們的懷疑畫上肯定的句號了吧？

    “事到如今，你還能再騙自己，這件事與他無關嗎？”一個陰森鬼魅的聲音在小魚的腦海中炸起。

    這個聲音冰冷，沒有感情，可是卻充滿了蠱惑。

    “你仔細想想，每一世你和他的相遇，往往都是他先主動，你真的沒想過為什麼嗎？”

    “你殺了他，他來報仇。可是隻是要了你的命何其簡單？他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支離破碎，你的靈魂墜入煉獄，你好不容易託付出去的愛，化作灰燼。”

    “你心知肚明，他是個天生的反社會型人格，他根本不會愛別人，又怎麼會愛你，這個殺身仇人嗎？”

    小魚死死捂住耳朵，臉色煞白，饒是現在，她也仍然逼著自己不去相信。

    可是龍司的蠱惑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就連他的親哥哥龍致都沒有躲過一劫，小魚定力再強，在黑化值的加持下，又怎麼會保持鎮定？

    她已經看不清前路，身周都被一層黑雲圍繞住，耳邊一直響著壞種對她的背叛。龍司將易星燃所有因自卑的止步不前，都魔化成了別有所圖，一件件講給小魚聽，由不得她不聽！

    那聲音纏繞著她，好像是一股無形的繩索，正在越纏越緊，將她纏繞得喘不上氣。

    最後，她猛然直起身子來，那聲音形成的繩索被她掙開，可是卻更深地禁錮住了她的內心。

    一抹肉眼可見的黑雲正在小魚身上迅速凝結，隨著小魚眸色的狠厲，越來越濃，越聚越大！浮沙驚恐地爬行，想要離開小魚身邊，可是卻動彈不得。

    龍一一暗道不妙，連忙對易星燃說：“大事不好了！小魚身上凝結的黑雲是龍司的魔氣！她已經被龍司蠱惑了！這股魔氣不屬於這個世界，多存在一秒鐘，都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

    “會怎麼樣？”

    龍一一咬緊牙關：“會摧毀這個世界，也會摧毀小魚！到那時，三千世界會以這個世界為中心坍縮，而龍司會在坍縮漩渦之中吸收所有傾瀉的神力。”

    “不阻止的話，所有人，所有世界，都會在瞬間被龍司吞噬，化作虛無！”

    等到了那個時候，就已經無所謂誰生誰死了，因為所有人都會一起死去，所有人都會從未出生過。

    世間再無三千世界，再無位麵之神，只有一個龍司而已。

    龍一一沒想到龍司的野心竟然這麼大，更沒想到龍司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小魚而非易星燃。如果不是長久以來的佈置，小魚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遇到易星燃，又深深愛上他？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將易星燃的黑化值轉移到小魚身上的方法！龍司從一開始，就想利用小魚作為他稱霸世界的器皿！

    易星燃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個時候再畏首畏尾，就什麼都來不及了。他突然暴起，掙扎開來，搶過壓制自己的男人的手槍，可是還沒等他扣動扳機，另一個男人的子彈就已經出膛，向他射來。

    砰地一聲，子彈正中頭顱，可是易星燃卻毫髮未損。

    龍一一這纔想起來，小魚將冰甲龍的三枚鱗片贈予了易星燃！

    “還有兩枚是嗎。”易星燃眸色一變，從方纔的謹小慎微，一下子變成了叱吒風雲的霸氣！他一手持槍，一手挾持著壯漢，將幾個男人擊倒在地。

    彈夾空了，他迅速滾地翻身，摸起一具屍體腰間的槍，快速射擊。

    三枚鱗片，登時煙消雲散，而挾持他的人，也一一倒下。

    他從未用過槍械，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熟悉？而且準星也非常好，好像他經常使用一樣。

    打消了腦子裏的奇怪念頭，易星燃直接騰空飛起。這是小魚贈與他的第二個能力，也是孟書遠贈與的翅膀。

    原本在這個世界，不存在神力，不存在高強的武藝，幾乎不存在任何一個可以合理使用這項技能的緣由，所以之前一直無法使用。但是現在，在龍司魔力的爆發下，這個世界的構造發生了改變。

    還有什麼能比一個渾身縈繞著黑色雲霧的女人更奇怪的？那麼一個會飛的男人也不奇怪了吧？

    易星燃剛一接近小魚，就被擴散到半徑三米的黑色雲霧給彈開了。這不僅是魔氣那麼簡單，還是結界！

    黑霧中的小魚緊閉雙目，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現在已經成爲了這場風波的暴風眼，只待龍司透過她的仇恨將這份力量持續膨脹，最後撐滿這個世界，撐破這個世界，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小魚的世界則是黑色的，她聽不見，看不見，只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一股股往外涌，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胸口有抒發不出的仇恨。

    她惱恨易星燃，惱恨浮沙，惱恨邱陽。

    她惱恨僱傭兵，惱恨當年殺了自己父母的人，也惱恨救了自己的人。

    最終，她惱恨自己，她恨透了自己，這一切因她而起，所有的欺騙和背叛，究其原因，都可以追根溯源到她的身上！

    她對自己的恨意竟會比對所有人的恨意都要強大，這一點讓龍司很吃驚，他始終沒有想到，有一個人會這樣憎惡自己。

    不過這也是他的機會，於是他仍在小魚心頭低吟，一遍遍重複她所犯下的罪孽，一遍遍重複她所製造的殺孽，告訴她，她不配存活於世。

    外面的易星燃急瘋了，他第無數次撞向那團黑氣之中，卻被更狠地彈了回來。這一次，他徹底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龍司看見黑氣外面的易星燃，笑出了聲，蠱惑小魚的話語又多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你，易星燃也不用受這種酷刑了。嘖嘖，愛上自己的宿敵是什麼滋味兒？”

    小魚的心臟猛地縮了一下，渾身的力量更加強勁。

    “你們兩個都沒感情。”龍司不斷地戳小魚的痛點，“兩個毫無感情的人上演了一出愛情戲，真讓人覺得好笑。你們這樣的人，註定只能相互折磨。”

    相互折磨……

    是啊，相互折磨。

    如果這一切都結束的話，這場無休止的追逐戲，也就可以到此結束了。

    “小魚！”易星燃再一次爬起，想要強行闖入黑氣之中。可是這團黑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強勁。他突破不了，也喚不醒小魚。

    “不是說好了……”易星燃艱難地怒吼著，“不是說好了愛我嗎？”

    “就算爲了我……停下來！”

    愛？

    小魚恍惚間聽到了這個字眼，好像是龍司說的，又好像不是。

    誠然，她不懂愛，甚至因為不懂，和易星燃撕扯了好久。

    可她現在學會了，她懂了，她明白了，又有人告訴她，易星燃纔是不懂愛的那一個。

    他用幾世的生命告訴她什麼是愛，自己卻不能原諒他一時的背叛嗎？

    她的愛，廉價到建立在他愛自己之上嗎？

    突然，圍繞在小魚身周的黑氣開始向內攏去，好像小魚身上有什麼吸引力，讓他們如漩渦一般被吸進去。

    黑氣並沒有減少，但是發展的趨勢卻從擴張轉變爲了內化，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直到所有的黑氣都被小魚吸收，一切又重歸於安寧。

    易星燃踉蹌著爬起，想要去擁抱小魚，卻被龍一一喊住了：“不要過去！”

    “不要過去！”龍一一再次強調，可是聲音卻帶了哭腔，“小魚將龍司所有的魔力都吸收了，這魔力是龍司吸收了數不勝數的世界的，她根本不可能容納得下……”

    “她現在是在勉強撐著，只要一洩氣，這些魔力仍然會噴涌而出，毀滅這個世界。”

    易星燃恍惚地跪坐在地上，頹然地問：“沒辦法了？”

    “沒辦法了。”龍一一幾乎嚎啕大哭，“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人能夠干預！”

    這些魔氣不會憑空消散，它們是被小魚生生吞入腹中。可是小魚再怎麼強悍，也只是一個人類，她不可能消化得了這些魔氣。

    她只是不想讓它們外洩，摧毀這個世界罷了。

    而她死撐著，魔氣就會在她的身體裡橫衝直撞，直到她死亡，魔氣纔會隨著她的靈魂一同消散。

    龍一一不知道小魚是怎麼想到這個方法的，更不知道小魚為什麼在這種極端無法自控的情況下，還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只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小魚了。

    易星燃看著小魚，突然笑了，他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想要挪過去，站不起來就跪著，走不動就爬，他一點點拉近和小魚的距離，來到小魚腳下：“至少，我們要一起死。”

    他不知道小魚有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確實，小魚的雙眼在這句話後猛然睜開了。

    受到魔氣的影響，她的眼睛成了一片漆黑，已經沒有眼白了。易星燃不知道她在看哪裏，只能費力地仰望著她，希望她能注意到自己。

    小魚注意到了，她用盡全力扯了一個笑容，做了一個口型。

    “這次……換我來教你……如何去愛。”

    說完，她仰面躺倒，直直掉入了水中！

    易星燃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小魚沒入水裏，水面上浮上一陣氣泡，再無聲息。

    “魔氣……消失了。”龍一一哭得聲音沙啞，他也是看著這一切的，但是這個世界他無法涉足，就像龍司也只能利用小魚來毀滅世界一樣，位麵之神註定不能踏足這裏。

    魔氣消失，意味著什麼？易星燃痴痴地望著水面，希望有奇蹟發生。

    可是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的愛人，再也回不來了。

    ……

    一道刺目地白光閃過，小魚驚訝地發現，不遠處有一個端著槍衝鋒在前線的小魚！

    她立刻看到了那間屋子，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在小魚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奪過了她手裏的槍。

    屋內，一個少年愣在原地，他沒想到自己和小魚的初次會面竟然會這麼刺激。

    “你是誰？！”小魚被奪過槍，登時惱怒，她決定給面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一個留遺言的機會。

    小魚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認不出自己。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愣了半晌：“我叫池採星……”她連忙指著屋內的少年，“他是壞種！”

    說完，她匆匆離開。或許是因為這個叫做池採星的女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小魚竟然沒再追究，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少年。

    “壞種？”

    少年已經回過神來，他拿著一枚U盤，對著小魚笑了笑：“我來給你送機密情報，換你做我的朋友，怎麼樣？划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