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舟抱著女人，感受到她的身體在懷中一點點變涼。

    兩人身上滿是鮮血，身邊孩子悲傷啼哭，自己如萬箭穿心般痛到無法呼吸。

    向來習慣壓抑情感的他猛然抬頭，緊緊抱著穆清，再次再吼一聲：“一個活口都不要留！我要他們全部陪葬！”

    殺手被震懾到嚇傻，想要逃跑，前後已被保鏢攔住去路。

    為首的肌肉男抬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動作，只聽沉悶的嗚嗚聲在身後響起。

    賀知舟眼中水霧時隱時現，單手捂住年年的眼睛，嘶啞道：“以後就讓爸爸來照顧你們。”

    話音落下，遠處傳來刺耳警鈴，將這層層黑霧驅散。

    肌肉男皺眉，看了一眼地上已經冰冷的身體，沒有說話，將地上帶血的匕首踢到他們身邊，便向趕到的警車走去。

    “媽媽！”

    警車的大門剛一開啟，就聽到男孩激動的吶喊聲，一個小小的身影跳下來，快步跑向母親的方向。

    路燈映照在他的臉上，那緊鎖的眉頭，精緻的五感，如出一轍的氣勢，讓所有保鏢都愣在原地，出於本能的讓出一條道路。

    什麼時候有了一個迷你版的賀總？

    這麼說，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是……

    一時間，眾人心中悲愴，不知是為老闆傷心，還是可憐兩個孩子這麼小就沒了母親。

    警長心有不忍，看著面前慘狀，無奈輕嘆，掏出一根香菸遞給肌肉男，嘆息道：“哎，我們大家都來晚了，叫救護車了嗎？”

    "叫了。"

    “看那女人的樣子，應該是不行了。這些人還有氣嗎？”

    “還有一個被板磚拍暈，應該能從他的口中揪出背後的主使者。其餘的人全都拿著武器，我們處於自衛纔不得不這麼做。我們賀總手臂被砍，兄弟幾人也都受了傷。”

    肌肉男抬起手，露出自己的小拇指，只見上面有一道小小的傷口。若不是正好對著陽光，警長還真是不容易看到。

    他嘴角抽搐，知道這地上的人死有餘辜，擺了擺手，“這些人都是通緝榜上的殺人犯，死有餘辜。只不過有一個開卡車的，在過來的路上被那個孩子發現，當街棄車逃走了。”

    “那就有勞警長多費心了。”

    寂靜的街道上，黑衣保鏢安靜矗立在賀知舟的身後。

    他緊抱著穆清，不讓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他們的孩子。

    畫面太過傷感，惹得眾人偷偷抹淚。

    孩子的抽泣聲，更如同一把小刀，一下下刺入心口，生生剜下血肉。

    警方也不敢出聲，悄聲將地上的屍體搬走。

    救護車姍姍來遲，眾人讓出道路，讓醫護人員抬著擔架救治傷員，哪怕他們知道穆清可能已經無力迴天。

    但他們的老闆也受了傷，血流不止。

    賀知舟，可是事關整個K市命脈的人物，萬萬不可有事！

    肌肉男低沉的勸解道：“賀總，您若不捨得放開夫人，就和她一起去救護車上吧。”

    無人回答。

    醫生勸道：“這位先生，我理解您此刻的心情，可逝者已逝，生者還要活著。請您節哀順變，帶著尊夫人的遺體，和我們一起上車吧。”

    仍然是死一般的寧靜。

    眾人為難，不知所措下，五歲的男孩猛然起身，走到賀知舟對面。

    一大一小如複製貼上的面容靜默對視，一樣的悲愴傷感，卻又倔強的強忍淚水。

    “放開我媽媽，你不配抱她！”

    聲音稚嫩，卻很是堅定。

    眾人紛紛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賀知舟終於緩緩抬起頭，他張了張乾澀的唇角，聲音低沉嘶啞：“你什麼都不知道，她也什麼都不知道，可我現在明白了。”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男人卻仿若用盡了全身力氣。

    是的，在看到穆清一身是血，身體在懷中變冷的那一瞬，他終於明白了一切。

    這五年來，這個女人即使不在自己身邊，可她卻從未離開過，因為，她就住在自己的心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真是可笑，自己一直在怨她害自己被世人恥笑吃軟飯，被家人逼迫結婚，無法履行對白露的承諾。

    可這些怨氣，現在卻變成了傷害自己的利刃。

    五年來，每晚都在心口割開傷口，沒有癒合期，只有不斷加重潰爛，最終成為一具沒有心的行屍走肉。

    想通了一切，卻為時已晚，懷中冰冷的身體，在默默訴說著一切。

    賀知舟不想讓人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一直強忍淚水，可水霧還是隱隱若現。

    歲歲看著他，那句渣男已然說不出口。

    一大一小沉默低頭，再次陷入僵局。

    眾人左右為難，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互相使眼色，繼續開始遊說。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娃娃臉的實習醫生探出腦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目光緊緊盯著從男人懷中露出的纖細手臂。

    若剛剛不是幻覺，她好像看到那女人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她一步步靠近，想要證實自己沒有眼花。

    這突兀的行為，立刻被賀知舟察覺，在她還沒有觸碰到穆清手腕的時候，便一把抱住“亡妻”，冷喝道：“不許碰她！”

    “叔叔……不，哥哥。”實習醫生被瞪得滿身冷汗，又改了稱呼道，“先生，你不要這麼激動，我剛剛看到你懷裏的美女手指動了一下，也許她還有救。”

    “什麼！她還有救？”

    一瞬間，已經涼透的心再次有了溫度。

    賀知舟驚訝的瞪大雙眼，四周一雙雙目光，也同樣充滿期待。

    “我、我也不能確定，請你讓我摸一下她的手腕，只要有心跳，就能救活。而且我看你們這麼悲傷，應該也沒有檢查過她是否真的嚥氣吧？”

    賀知舟沉默，將信將疑，攤開手臂，露出穆清那張慘白的小臉。

    其實，他不是沒有檢查，正是因為檢查過，感受到鼻尖已經沒了氣息，纔會如此傷心。

    可這個小醫生的話，無形又給他帶了一絲希望，渴求上天給自己一次重來的機會。

    在眾人注視下，女醫生緊張的冷汗連連，推了推眼鏡，緊張的將手放在穆清的手腕，先是一愣，接著，又滿臉驚喜的放到她的脖頸。

    咚咚，咚咚……

    雖然輕微，卻是實打實的跳動！

    她焦急大喊道：“還有心跳，她還有心跳！快帶她回醫院！”

    “什麼？不可能！她剛剛明明已經沒了呼吸……”

    “太好了！媽媽還有救！”

    “賀總，您若不放心我們，就請你親自抱她上救護車，可好？”

    “恩。”

    悲喜交加，在眾人的簇擁下，賀知舟抬起麻木的雙腿，抱著穆清，終於上了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