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姥姥家了，江梨真有些緊張。

    在她的印象裡，姥爺是個很嚴肅的人。家裏人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舅舅那麼大的人，做錯事也要跪搓衣板。

    他們住在附近的農場裡，坐客車就要大半天的時間。

    一大早，高秀蘭就把他們全叫起來了。

    “快點，七點的車。”

    “晚了就來不及了。”

    在高秀蘭連環催促下，江梨睡眼迷離地穿上衣服，機械地坐進大客車裏。

    早上六點半，外面的天還是黑的。

    開大客車的司機跟江愛民認識，兩個人一見面就聊了起來。

    大客車裏沒有暖氣，幸好他們都穿了很厚的衣服。

    江梨坐在靠窗的地方，眯著眼睛看向外面

    陸陸續續有人往這邊走，都是到外面走親戚的。

    江梨打了個吹欠，坐在她旁邊的高秀蘭聽到了。

    高秀蘭說：“你睡一會兒，到地方了媽媽叫你。”

    江梨聽話地點點頭，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因為附近人來人往，空氣裡還飄浮著各種聊天的聲音。這個說我家臭小子昨天晚上鬧到很晚才睡，那個說我婆婆老摳門了，後面叭啦叭啦的。

    高秀蘭給她戴上紅線帽，又把她的衣服領子往上拉了下，幾乎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本來就臉小，現在幾乎看不見臉了，小小的身體往座椅上一縮，沒有人能注意到她。

    江梨閉著眼睛假寐，沒過多久竟然真的睡著了。

    到了七點，客車繞著邊沿農場轉了一圈，慢慢駛上了寬敞的大馬路。

    路上有冰，司機開得格外小心。

    客車裏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江梨睡得很沉，被高秀蘭拍醒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到了。”高秀蘭說。

    江梨暈暈乎乎地跟著家人下了客車，迷迷糊糊地被高秀蘭牽著往前走。

    看到熟悉的小院子，江梨的瞌睡蟲一下子全部飛走了。

    鐵門從裡面鎖住了，估計屋裏的人還在睡覺。

    “媽！爸！”高秀蘭用力拍打著房門。

    隨著一陣鐵鏈的嘩啦啦響，院子裡面的狗叫了起來。

    “老頭子，快去開門！秀蘭回來了，小狗肯定也來了。”

    老太太在裡面大聲嚷嚷，大嗓門在院子外面都能聽見了。

    “小狗。”江元棠瞄了江梨一眼，頰邊泛出了一絲笑容，臉上的表情不明。

    江梨鼓起了臉頰，紅紅的嘴唇也嘟了起來。她扯了扯高秀蘭的衣服，高秀蘭一臉不解地看過來。

    “咋了？”

    江梨難為情地說：“我都這麼大了，姥姥怎麼還叫我小狗？”

    高秀蘭忍不住笑了：“不高興啊？”

    “我哪敢啊。”江梨垮著臉說。

    高秀蘭幫她抿了下頭髮，溫柔地說：“你別不高興，姥姥叫你小狗那是疼愛你。高振想叫這個小名，你姥姥還不願意呢。”

    江梨小聲說：“他喜歡那就讓給他好了。”

    “你在我這兒說說就算了，千萬別去你姥姥跟前說，她會不高興的。”高秀蘭說。

    “來了來了。”幾聲咳嗽之後，老爺子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

    大門開啟，一個披著軍大衣的老頭出現在門口，板着臉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

    高秀蘭喊了一聲：“爸！”

    “嗯。”老爺子銳利的目光掃過來。

    江梨頭皮發麻，軟綿綿地叫道：“姥爺。”

    江元棠和江元昊跟著叫了一聲。

    “進來吧。”老爺子一臉高冷地點點頭，把大門打得開開的，讓他們一家人進來。

    “小狗！”頭髮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老太太站在門口，一臉興㭗地看著江梨。

    “姥姥叫你，快去。”高秀蘭推了江梨一把。

    “姥姥，我想死你了。”江梨像歸巢的鳥兒一樣飛奔過去。

    老太太張開雙臂，結結實實地把江梨攬進懷裏，歡喜地說：“哎呀，姥姥的小狗啊，是不是又長高了？”

    她把江梨拉到門框邊，退後幾步說：“哪道槓是小狗的？”

    老頭凝著眉站在邊上，一隻手背在後麵，另一隻手伸出來，指尖點了點下面的一道槓槓：“這是小狗的。”

    門框上畫了很多道槓槓，有的已經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上一道槓還是江梨去年過來劃的，江梨自己都不記得哪道是，沒想到老頭和老太太記得這麼清楚。

    比過之後，老太太高興地宣佈：“是長高了。”

    從門框那邊走下來，江梨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接下來，輪到江元棠和江元昊。

    “元棠長高了不少。”

    “昊昊也長高了，繼續加油。”

    江梨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感覺到一強烈的視線在盯視著她。

    她順著那個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姥爺嚴肅的臉。

    高秀蘭悄悄說：“姥爺也想你了，你去哄哄他，他會很高興的。”

    “可是他都不笑，我有點怕他。”江梨揪著高秀蘭的衣服，聲音軟軟細細的。

    “他是喜歡你的，聽說你生病了，他急得不行，非要過來看你。要不是舅舅攔住他，他就去咱家了。他就是長得兇一點，對你不兇的。”高秀蘭說了半天，江梨才邁動著小短腿朝著老頭走過去。

    老頭一動不動地坐著，蒼老渾濁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江梨。

    江梨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軟軟地說：“姥爺抱。”

    老頭目光閃動著明亮的光澤，臉上剛硬的表情變得柔軟下來。他彎下腰把江梨抱到腿上坐著，嘴裏還嫌棄地說：“怎麼又瘦了？你們是怎麼養孩子的？”

    老太太把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呼大家：“都吃，隨便吃。”

    幾個舅舅就住在附近，知道他們一家人來了之後，陸陸續續都來了。

    “小梨來，讓大舅舅抱抱。”大舅舅高起鳴長得人高馬大，一進門就要來抱江梨。他長著絡腮鬍子，鬍碴子又黑又硬，跟江愛業一樣喜歡用鬍子扎江梨的臉。

    江梨對鬍子已經產生心理陰影了，看到高起鳴鬍子拉碴地進來，她條件反射地摟住了老頭的脖子，可憐巴巴地說：“姥爺救我，大舅要用鬍子扎我臉。”

    高起鳴的手都伸過來了，被老頭板著臉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