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枝的孃家人全來了。

    李建民喜氣洋洋地拉著一頭奶牛，看奶牛的眼神像看自己家的孩子似的。對於他們來說，這些奶牛就是會下金蛋的金奶牛。

    爲了迎接這些奶牛，他們把家裏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力求讓奶牛們住得舒服。

    “老李頭，你買了幾頭啊？”有人大聲問。

    李金枝的爸爸昂首挺胸地回答：“十二頭。”

    “咋不多買幾頭哩？”那人又問。

    “先養養看嘛，行了再多買。”李金枝的爸爸大聲說。

    李金枝掐了他一下，小聲說：“爸，你別說了，趕緊讓建民把奶牛拉回家。”

    “急什麼，沒看見大家都在這兒，還有專家教你養奶牛哩。多交流交流，對以後養奶牛有好處。”李金枝的爸爸用力甩開她的手，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嫌棄。

    李金枝咬著牙沒說話。

    自從那天，她回孃家質問家裏人，她在孃家的待遇就一落千丈。哪怕她是好心好意，她爸媽也會用看白眼狼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弟弟還好一點，知道她為家裏付出了很多，不然她會傷心死的。

    李老太太滿面春風，很多人爭著搶著跟她說話，讓她的虛榮心得到大大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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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高興著，江愛國來了。

    李家人臉上的笑容如同潮水一樣消退了，一個個像鋸了嘴的葫蘆不發一語。

    江愛國是過來叫李金枝的，客氣地跟李家人打了招呼，淡淡地叫了一聲：“爸媽。”

    李老太太咳嗽一聲，說了一句場面話：“不用我們幫忙，你也把奶牛買回家了。好好養，說不準以後能發大財呢。”

    “知道了。”江愛國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他叫過李金枝說：“我找你半天了，趕緊回家看著奶牛去。”

    “好。”李金枝連個屁都不敢放，乖乖地回家了。

    老爺子也不自在，但他高高在上慣了，一時半會兒彎不下腰來，虎著臉說：“自己有錢還借個什麼勁？”

    這話讓江愛國聽到了，他雙眼猩紅地看了老爺子一眼，老爺子有一瞬間的不自在，老臉一紅梗著脖子，橫眉豎眼地說：“你看啥？”

    “我回去了。”這麼多人看著，江愛國不想讓別人看笑話，忍氣吞聲地走了。

    老太太埋怨老爺子：“你這麼兇幹啥？畢竟是我們理虧，讓人知道了不好。f”

    “我就是看他一眼，那叫兇嗎？”老爺子不承認，小聲說：“當初我們把女兒嫁給他，就是看他人老實敦厚。咱們不借錢，那裏因為家裏沒有。咱們有的話，能不借給他嗎？再說了，他要養奶年牛，咱們也要養。有發財的道，他也不指給咱們，你說他安的是什麼心？”

    老太太不說話了，顯然是對老爺子的話很贊同。

    見江愛國不說話，李金枝也不敢吱聲。

    江元宏放學了，他沒有急著回家，反而去領奶牛的地方轉了一圈，聽說爸媽把奶牛領回家了，他才興沖沖地回來。

    “爸，我剛纔碰上小舅了，他也要養奶牛了。我問了他一下，他比咱家養得還要多。”

    李金枝動作一滯，小心地看著江愛國的臉色。

    江愛國淡淡地說：“我之前不是說想多養一些，最好能養個二十來頭奶牛嘛。我就讓你媽回家借錢去，你媽提著兔子回去，空著兩隻手回來的。跟我說，你姥姥姥爺都難為哭了，家裏一毛錢都沒有，全靠咱家支援才活到現在。結果呢，前腳跟我說沒錢，後腳把最後一個名額給佔了。你爸沒有貨到錢，只能跟你六叔借錢。你看人家現在，一養就養十多頭奶牛，比咱家有錢多了。”

    江元宏想一想就明白了，訊息是李金枝告訴孃家人的，不然他小舅家的速度不能那麼快。

    “媽，小舅和姥姥並不窮。你以後別再把家裏的東西往人家拿了，人家過得比咱家好。你起早貪黑養的兔子，家裏一個都捨不得吃，都給舅舅他們拿去了。四大娘還問我兔子肉好不好吃，她養的兔子好歹還賣錢了。你看四大娘現在，人家腰桿挺得有多直。”江元宏說。

    李金枝被兒子堵得說不出話來。

    這次的事，她心裏也憋氣。捫心自問，她對孃家人可謂是掏心掏肺，有事先給孃家人通風報信。可孃家人對她隔了層肚皮，不借給她錢可以理解，可不能揹着她去買奶牛。孃家人要是告訴她一聲，她也不至於像個傻子一樣被矇在鼓裏。

    江愛國說：“我知道你孃家看不起我，你等著我會讓他們看得起。”

    李金枝錯愕地看著他：“沒有人看不起你。我孃家窮的時候，還是你支援的，他們怎麼能？”

    江愛國就是老實了點，老實並不是壞毛病。不管別人怎麼看，她覺得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江愛國不理她，對大兒子說：“你在家裏看著，我去你三叔家看看，專家在那兒呢。”

    江元宏答應了，江愛國轉身就走了。

    李金枝委屈地說：“你爸怎麼能這樣說我孃家——”

    “媽，你醒醒吧，別一個勁地倒貼了。前幾年，都是爸一個人掙錢。你說你孃家窮得揭不開鍋，時不時就接濟一下，我們也沒說什麼，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過得比咱們好多了，反倒是咱們家過得不咋樣。他們家是什麼人，你還看不清楚嗎？一邊花著咱家的錢，一邊又嫌棄我爸太老實，這就是欺負人，你別裝作不知道。”江元宏冷冷地說。

    李金枝再次噎住了。

    對於江愛民來說，今天格外地忙。

    在大家的幫助下，十五頭奶牛進了圍欄裡面。

    蔣露來了，正在跟江愛民和高秀蘭講解，養奶牛要注意的事項。

    江愛民聽得很認真，高秀蘭更是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把她覺得重要的點全都記錄下來。

    江愛業在附近晃來晃去的，很快引起了蔣露的注意。

    順著她的目光，江愛民也看到了江愛業。

    “奶牛安排好了沒？”江愛民問。

    雖然兩家離得近，但再近也是有距離的。要是江愛業那邊有啥事，他們是不可能知道的。再者說，一頭奶牛好幾千塊，保不準有人起了貪念。

    “五哥和爸媽在那兒幫我看著，我跟他們說過來聽聽專家怎麼說。”江愛業目不斜視地說。

    蔣露靜靜地笑著，不經意地問：“你家在附近啊？”

    “嗯。”江愛業伸手指了下，說：“那就是我家，沒幾步路就到了。”

    蔣露點點頭，笑眯眯地說：“一會兒我去你家看看。”

    “好的。”江愛業抓抓頭髮，笑得有些得瑟。

    江梨看了一會兒，不由偷笑起來。

    “你笑啥呀？”王普好奇地問。

    江梨一臉高深莫測地說：“我小叔的春天來了。”

    “什麼呀？”王普聽不懂，但他大為震動。

    江梨揮揮小肉爪：“這個太深奧了，你聽不懂正常。”

    聽到這話，王普安心了。

    看著圍欄裡吃豆秸的奶牛，江愛崗心動了。

    “我也想養了，就是家裏地方太小，兔子已經夠多了，再養奶牛往哪兒放啊？”

    江和平揹着手說：“想養就養唄，猶猶豫豫的幹不成大事。你看你三哥，別人最多養個十多頭，他一養就養了三十頭，這就是魄力。”

    江愛崗搖搖頭，苦笑道：“三哥把家裏的錢全投進去了，就因為小梨說能掙錢。他沒有說，但我知道他還是相信小梨的。要是有個萬一，他辛辛苦苦掙這麼多錢可就全搭進去了。”

    “你還是眼皮子太淺，只看見投錢看不見掙錢。我說小梨是福星，你們還不信。這次你們就睜大眼睛看清楚，小梨就說養奶牛掙錢，你們不信就等著看。”黃玉英說。

    “媽，我沒說小梨不好。我是——”江愛崗連忙說。

    “你們就覺得小梨是小孩，什麼都不懂能懂幹啥掙錢。你們也不想想，小梨跳級上三年級，次次還考第一名，她能是一般的小孩嗎？我說她是福星，那她就是福星。”黃玉英堅定不移地說。

    正說著，外面有說話聲傳來。

    “房子看著是新蓋好的。”蔣露笑吟吟地說。

    “是新蓋的，這裏地方大，跟我三哥和三嫂靠得近，正好用來搞養殖。”江愛業說著，把一個身材苗條，氣質淡雅的姑娘讓進了院子裡。

    “是那個女專家。”黃玉英朝著江和平擠擠眼睛。

    江和平不明所以，直到他看到江愛業看人家姑娘的眼神，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乎勁，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黃玉英熱情地迎了上來：“專家，你一路上辛苦了。要是不嫌棄，中午就在我家吃飯。就是粗茶淡飯的，你千萬別嫌棄。”

    蔣露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莫名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她定了定神，落落大方地說：“今天恐怕不行，我還有很多事要辦。要是辦不好，奶農們有意見了，場裡的領導會責怪我的。”

    聽到這話，黃玉英明顯有些失望。

    蔣露見狀又說：“改天我有時間，一定在你家裏吃飯。”

    “好好好。”黃玉英眼睛一亮，滿是皺紋的臉上佈滿了笑容。

    哎喲，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