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沿農場小學門口站滿了家長和學生，沸沸揚揚像菜市場。

    “黃大娘，你也來送孫子上學？”一個爽朗的聲音說。

    “我送孫子孫女來上學。”黃玉英往那人旁邊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說：“你兒子都這麼大了？”

    “是，他去年都能上學了，可惜進來學了兩天，太笨了不巧竅，讓人給退回來了。你家孩子上過幼兒園了嗎？”女人大聲問。

    “上過幾天，後來就沒上了。咋地，上學還要考試啊？”黃玉英開始擔心起來，她帶著孫子和孫女興沖沖地過來，可別讓人退了呀。

    “得考試，考什麼聲母和韻母。要是考得太差，就退回幼兒園開始學。”婦女拉着兒子的手擠到黃玉英身邊，嘴裏不停地說：“我兒子去年就讓退了，又上了一年幼兒園。開學前幾天，我兒子不怎麼緊張，反而把我給緊張得覺都睡不好，讓他把之前學的全撿起來，我才放下心。”

    跟婦女聊完，黃玉英低下頭看著身邊的小蘿蔔頭，一臉擔心地說：“這可怎麼辦？你們也聽到了，一會兒有入學考試，要是考不過就要去上幼兒園了。”

    “奶奶，你就放心吧。”江梨昂著挺胸地說。

    趙恆沉默不語，黑亮的眼睛裏充滿了信心。

    黃玉英知道他在家裏經常看書的，別管什麼母的，他還認識了很多字，基本的加減運算根本不在話下。她主要是擔心江元棠，這個大孫子不經常在她眼皮底下，不知道他的底細。

    江元棠不慌不忙地說：“我媽跟人借了書，每天晚上都會教我。”

    江梨明白了，微微睜大了眼睛說：“我不在家，媽媽每天給你開小灶啊。”

    江元棠漲紅了臉，輕輕點了下頭。

    怕他害羞，江梨沒有再盯著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很多人在盯著她。

    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看到了眼神閃躲的顧有男，以及人群裡蹦噠著衝着她招手的陳玉鳳。

    陳玉鳳來得晚，只能站在最外面。她早就看到江梨了，可惜周圍人的說話聲音太大，她喊了半天江梨也沒有聽見。

    陳玉鳳興奮得像打了雞血：“江梨，我在這兒。”

    江梨也衝着她招招手。

    吳小曼抓著顧大寶的手，顧有男孤零零地站在邊上。

    顧大寶背的是吳小曼買的新書包，顧有男揹着一個破舊的軍綠色大包。這個包還是她爺爺翻箱倒櫃地找出來的，據說是顧雪娜上學的時候背的。

    顧有男看到了江梨，她總是控制不住地關注江梨。黃玉英手靈手巧，把江梨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樣。還有江梨的新書包，剛纔吳小曼還跟別人說，黃玉英太捨得了，給江梨買的書包都是局裏新貴的，而且一買就買了兩個。顧有男很羨慕了，目光一直追隨著江梨的新書包。

    “你離我遠一點。”顧大寶嫌棄顧有男推到他的新書包了，用力推了顧有男一下。

    顧有男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別人身上，還踩到了一個小姑娘的腳。

    可能是踩疼了，小姑娘嘴巴一癟，嗚嗚地哭了起來。小姑娘的爸爸心疼了，把女兒抱進懷裏，並用力瞪了顧有男一眼：“你怎麼走路的？”

    周圍人的目光像針一樣刺過來，顧有男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紅著臉垂著眼皮，小聲說：“對不起——”

    連說了三個對不起，男人還是不依不饒的。

    “踩壞我女兒的腳，你賠得起嗎？你別以為就幾句對不起就沒事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顧有男抬起眼，發現吳小曼帶著顧大寶已經走遠了。顧大寶還回過頭，衝着她吐了吐舌頭。她心裏一慌，抬腿就要跟過去。

    男人抓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揚言道：“你別走，我女兒什麼時候不哭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走。”

    “叔叔，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快要遲到了。”顧有男哀求道。

    男人蠻不講理地說：“遲到就遲到，我女兒也是來報道的，大家一起遲到好了。”

    顧有男急得快哭了，兩隻眼睛都溼了。

    她心裏委屈，要不是顧大寶推她那一下，她也不至於陷入這個地步。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天而降解救了她。

    “有男。”是周琳琳的聲音。

    顧有男順著聲音看過去，一臉欣喜地喊了出來：“乾媽！”

    周琳琳是帶季元霖過來報道的，她不想跟別人擠在一起，特意來晚了一會兒。

    “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傳出去不好聽吧？”周琳琳輕描淡寫地說。

    男人訕訕地說：“我沒想為難她，就是想教育她一下，走路要長眼睛。”

    周琳琳挑了下眉：“你把她都教育哭了差不多就得了。”

    男人不服氣：“你是她什麼人呀？”

    “她叫我媽，你沒聽見啊？”周琳琳說。

    男人臉紅脖子粗地拉著女兒走了。

    “受委屈了？”周琳琳一句話讓顧有男破防了。

    她含著眼淚說：“您要是我親媽就好了，我做夢都想要你這樣的媽媽。”

    周琳琳嘆了口氣，伸手把她摟進懷裏。

    屋裏嘰嘰喳喳的，太吵了。

    老師把家長們趕出去，給每個孩子面前都放了兩張卷子，開始隨堂測驗。

    顧有男小心地抽出鉛筆，低下頭認真地審題。

    她沒有上過幼兒園，吳小曼和顧滿生都沒什麼文化，更不會抽出時間來教她；幸運的是，她認了周琳琳當乾媽。只要

    很多孩子都開始往卷子上面填答案了，只有江梨坐著一動不動。

    “快寫啊。”黃玉英站在外面，暗暗替江梨著急。

    “你孫女怎麼不寫呀？是不是一道題都不會？”還是之前跟黃玉英搭話的婦女，她好心地說：“今年不行就算了，上一年幼兒園，明年再上一年級也是一樣的。”

    “她會的。”黃玉英肯定地說。

    婦女一臉奇怪地問：“她會怎麼不寫？”

    趙恆就坐在江梨不遠處，他也注意到了江梨的異常。

    他本來都動筆了，看到江梨坐著不動，不由捏著筆愣愣地看著江梨。他在想，江梨是不是不會寫，纔不動筆的。可他低下頭看了看題目，明明都很簡單的。江梨的實力，他心裏很清楚，應該能答得上來纔對。

    不止趙恆一個人，老師也注意到了。

    戴眼鏡的年輕教師走到江梨面前。

    江梨長得精緻乖巧，臉蛋紅撲撲的又圓圓的，看著軟乎乎的。

    人們對美好的事物都沒有什麼抵抗力，男老師不由放柔了聲音：“你怎麼不做？”

    聲音傳到後面，季元霖不由看了江梨一眼，臉上漫上一層擔憂。

    顧有男心裏一喜，以為江梨要出醜了，她緊緊地盯著江梨的背影。

    “我不做是因為這些題目都太簡單了。”江梨仰著臉看著男老師，用軟萌的聲音說：“老師，我可不可以做三年級的題目？”

    她不想學什麼聲母韻母了，或者認識阿拉伯數字了。

    她想跳級！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按部就班地活著了，偶爾放縱一把的感覺也不錯。

    男老師吃驚地看著她：“你確定嗎？”

    “確定。”江梨笑容甜美可人。

    季元霖愣住了。

    顧有男的手指甲嵌進了手心裏，她都感覺不到疼痛。

    黃玉英微微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問一邊的婦女：“你聽沒聽見我孫女跟老師說了什麼？”

    婦女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她說要做三年級的題目，她想跳級。”

    周琳琳本來站在外面跟校長說話的，她對兒子非常有信心，自信小小的入學考試肯定難不倒季元霖。

    男老師急匆匆跑過來，對校長說：“有個孩子想做三年級的卷子。”

    校長是個戴著眼鏡的大叔，驚訝過後大笑道：“哪個小傢伙這麼大的口氣呀？”

    現在的小孩一個口氣比一個大。

    “她叫江梨，還有趙恆。”男老師說。

    “自己的名字會不會寫？”校長保持懷疑態度。

    當男老師拿出卷子，校長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由沉默了。

    一般來說，才學寫字的小朋友，寫出來的字都不會太好看。

    可江梨和趙恆的字，完全不會給他這個感覺。

    趙恆的字是練出來的，一筆一劃都有自己的風骨。江梨的字給人一種成熟的感覺，彷彿寫字的人是一個寫了很多年字的成年人，絲毫沒有稚嫩的感覺。

    “是他們呀。”周琳琳湊過來說。

    校長看了她一眼：“怎麼，你認識他們？”

    “認識。”周琳琳的心情有些複雜，沒想到有人比她兒子還要優秀。她點點頭，心頭閃過好幾個念頭，最終化爲了一個念頭：“校長，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試一試他們是真的會寫三年級的題，還是在騙我們玩。”

    “這——”校長有些猶豫。

    周琳琳笑了：“試一試又沒有損失，要是成功了，說不定你就收了兩個小天才當學生，何樂不為呢？”

    校長被她說服了，點頭道：“好。”

    校長讓男老師去拿三年級的卷子來。

    周琳琳一臉興味地等著，她倒要看看江梨和趙恆是不是在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