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英有些慌張，連東西都不收拾就要往家走。

    江和平淡淡地說：“著什麼急呀？把孩子扔到這兒，一扔就是這麼久，我看他們也不是真的喜歡這孩子。現在找過來，還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黃玉英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對。她也不慌了，把帶到地裏的水杯袋子和衣服什麼的，全部收拾成一堆。想了想，她說：“我就怕影響了孩子的前程，萬一人家是來接他回家的？咱們要是回去得晚了，人家等不及走掉了，那孩子咋辦？”

    “我聽乖乖說的，他親媽不管他的死活出國了，把他扔給外公撫養。現在來這個，多半是後媽。就算是接回去，咱們誰能保證他在那邊就能過好？說不定還不如現在，不用呆在後媽的眼皮底下，犯一點錯處就被人抓住把柄，再往死裡整——”江和平小聲說。

    黃玉英眼皮子狂跳。受不了地說：“你別說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上趕著不是買賣，讓他們多等一會兒。”江和平“老奸巨滑”地眨巴了幾下眼睛。

    他們夫妻不著急，收拾東西的速度慢得跟蝸牛似的。

    前來報信的大媽替他們著急：“人家等著呢，你們就不能快點嗎？要是不行，我帶著孩子先走，你們在後麵跟著。”

    黃玉英挑了下眉，笑眯眯地說：“我倒是沒意見，就怕孩子不會跟你走。”

    大媽不信這個邪，抓住趙恆的手說：“我帶你回去，你媽等著你呢。”

    趙恆一動不動，把他從她手裏抽出來說：“我跟爺爺奶奶一起走。”

    大媽錯愕地說：“他們又不是你的親爺爺奶奶。”

    說著，她還要去抓趙恆的手。

    這一次，趙恆躲開了。

    他淡淡地說：“對於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親爺爺親奶奶。”

    大媽愣了下，生氣地說：“我不管你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等的人又不是我的誰，我他孃的瞎操什麼心。”

    大媽走了，背影散發著“我很生氣”的氣息。

    “來的人是你後媽，你緊張嗎？”

    江梨小聲問趙恆。

    趙恆搖搖頭。

    江梨不相信，捧著他的臉看了好半天，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破綻來。

    “幹嘛呢？”黃玉英拿著水杯過來，看到江梨和趙恆的臉貼得很近，近得嘴唇快要貼上了，她一臉黑線地問。

    江梨一臉心虛地放開趙恆，乖乖地站好，喊了一聲：“奶奶——”

    黃玉英把水杯送上，故意板着臉對他們說：“把水喝完了，省得回去還要拿。”

    “怎麼還不回來？”劉二妮不安地在門口走來走去。

    趙美雲自告奮勇地說：“我去江梨奶奶家門口蹲著，趙恆要是回來了，我就把他拽回來。”

    她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趙恆不肯跟她走，甚至連碰都不給她碰一下。

    江梨就在旁邊站著，趙美雲覺得很沒有面子，面紅耳赤地說：“你媽在家裏等著你呢，你真正的媽媽。”

    “不關你的事。”趙恆表情冷漠。

    “你現在表演姐弟情深，恐怕來不及了。”江梨諷刺地說。

    “誰表演了？我只是想拉他回去，讓他媽趕緊帶他走。”趙美雲紅著臉，大聲反駁道。

    “進屋。”黃玉英站在屋裏看著他們說。

    趙恆和江梨一前一後地踏進院子裡。

    趙美雲也要跟進來，卻被黃玉英的一個眼神逼退了。

    “我家不歡迎你。”黃玉英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就算趙美雲是個孩子，她也不會選擇輕易原諒。

    趙美雲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江梨衝着她挑了下眉，用力關上大門。

    “歇一歇。”江和平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黃玉英直接進了廚房，看樣子是打算做飯了。

    看爺爺奶奶不著急，江梨也不著急了。

    趙恆坐在桌子邊擺弄著一個缺了輪子的小車玩具。

    江梨百無聊賴地趴在旁邊看著他擺弄。

    似睡非睡之際，她聽到外面傳來不疾不緩的敲門聲,給人一種禮貌的感覺。

    江和平本來是歪歪斜斜地躺著，聽到聲音坐了起來。

    “家裏來客人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好，像個運籌帷幄的大將軍：“乖乖。去開門。”

    “知道了。”江梨乖巧地說。

    趙恆動作一滯，很快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擺弄手裏的玩懼車。

    站在院門口的是一位衣著精美，長相美豔的女人和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

    帶路的是趙美雲和趙美月。

    “你好。”馮玫面帶微笑地看著江梨。

    “你好。”江梨露齒一笑，看向旁邊的兩姐妹說：“大人可以進來，小孩不能。”

    馮玫愣了下，笑著問：“為什麼呀？”

    “我奶奶說的，你家不歡迎壞孩子。”江梨說。

    “好吧。”馮玫無奈地笑了，低下頭看著兩姐妹說：“你們也聽到了，不是我不帶你們進去，是主人不讓你們進去。”

    兩姐妹神色難堪，紛紛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江梨。

    江梨不為所動，在一男一女進來之後，再次無情地關上門。

    “爺爺！奶奶！”

    “外面來了一個很漂高的阿姨。”

    江梨邊走邊喊。

    再進屋，江梨差點沒有認出自己的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穿上了新衣服，奶奶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根根銀絲都呆在他應該呆的地方。爺爺更誇張，把過年都捨不得穿的新皮鞋給拿出來了。聽說這雙皮鞋是餘雁給他買的，兩個老父親都有。

    只有趙恆，還像她走的時候一樣，姿勢不變地擺弄玩具車。

    江梨眼睛都睜圓了，一臉不可思議地說：“爺爺奶奶，你們也太誇張了。”

    黃玉英瞪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說：“這位——”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該稱呼什麼。

    馮玫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兒，任由他們從頭打量到腳。

    她體貼地說：“老太太，您叫我小馮就好。在家裏，我家老太太就是這樣叫我的。”

    黃玉英點點頭：“小馮，你們隨便坐。”

    “謝謝。”馮玫坐下之後，男助理纔跟著坐下。

    馮玫看著趙恆，一直看著。

    趙恆毫無反應，彷彿他手裏的玩具車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馮玫淡淡地說：“這孩子有些孤僻啊。”

    “爹不疼娘不家，爺爺奶奶也不管。要是我，我也得孤僻。”黃玉英去廚房拿了開水過來，倒完茶之後笑著說：“喝口茶，潤潤嗓子。”

    “哎。”馮玫的目光閃爍了幾下，慢慢地歸於平靜。

    喝了口茶後，馮玫很直白地說：“我想跟孩子單獨聊一會兒。行嗎？”

    江和平和黃玉英進了廚房，順便帶走了江梨。

    說是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其實只是隔了一道門而已。耳朵貼在門上面，靜下心來能聽見外面的人在說什麼。

    江梨就是這麼做的，貼在門板上一心一意地偷聽。

    黃玉英和江和平說著話，討論著做什麼飯吃。

    江梨聽見馮玫說：“這個玩具都破成這樣了，你還能玩嗎？”

    趙恆沒說話，但擺弄的動作停下了，清冷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馮玫靜靜地看著他：“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你是你父親的再任妻子，也就是你的後媽。你以前不認識我，現在認識了，你應該叫我什麼？”

    “你想讓我叫你媽媽？”趙恆歪了歪頭，神色平靜地說：“我媽生下我就出國了，我對她毫無印象。”

    “你也可以叫我馮姨。”馮玫說。

    趙恆想了想，乖乖地叫了一聲：“馮姨。”

    “你是個好孩子，我之前聽趙有亮說，你很不服他們夫妻的管教，他們跟我說，你是一個很頑劣的人。現在看來，他們說的話不對，他們是在騙我，你明明很好說話。”馮玫露出輕鬆的表情。

    “我是不愛跟他們說話，我不喜歡他們，因為他們不好。”趙恆淡淡地說。

    馮玫笑了：“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宣告一下。把你送到這兒，不是你的主意而是你爸爸的主意。他跟你媽媽之前有些誤會，他似乎很恨你媽媽。趙有亮確實是我家裏的遠方親戚，你爸爸想把你送人，我只是為他提供了一個選擇。”

    趙恆的表情非常平靜，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不像普通的孩子，聽到自己的命不好，受不了地哭叫或者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

    馮玫一直在觀察他，直白地問：“你想跟我回哈城嗎？”

    “不想。”趙恆說。

    “為什麼？”馮玫愣了一下。

    “我喜歡呆在這裏。”趙恆看向廚房的方向，反過來問馮玫：“你想讓我回去嗎？”

    馮玫想了半天，搖搖頭說：“不想，我有自己的兒子，你回到那個家裏，勢必跟我兒子產生矛盾。你爸爸那邊，也不太喜歡你。他會天天板着臉，可能會找茬什麼的。家裏會亂，我不喜歡。”

    最重要的是，趙恆是她老公跟別的女人生的。她還沒有大度到，讓趙恆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境界。還有一點，趙恆回去會分走家裏老人的注意力，分走本來全部屬於她兒子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