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枝嘟囔道：“老二結婚，憑啥讓你去幫他修房子？想當初，咱們的房子破了，還是咱們自己修的。現在輪到老二了,他就不能自己去——”

    江愛國被她嘮叨得心煩：“就修個房子，還不是你去修，你叨叨個什麼？”

    李金枝說：“我是替你抱不平，你倒好說起我來了。”

    “那是我親弟弟，他結婚，我幫忙修修房子怎麼了？”江愛國煩躁地說。

    “修房子就算了，可這送禮——”李金枝還要嘮叨。

    江愛國被她煩得不行，捲了被子到外面睡了。

    第二天，江愛國和江愛民上了屋頂，江愛泰在下面遞東西。

    李金枝跟江愛國賭氣，江愛國是空著肚子來幹活的。

    好在高秀蘭給江愛民做了好幾張餅，江愛民分了兩張給江愛國。

    把屋頂漏雨的地方補上了，他們還要把屋裏的牆壁粉刷一下。房子住了好幾年，幾面牆壁都變黑了，畢竟是要迎新人的房子，太黑了不好看。江愛民早就拌好了白灰，用工具抹到牆上就行。三兄弟合作無間，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把該幹完的幹完了。

    飯是在黃玉英家裏吃的。

    說起婚禮，江愛泰平淡地說：“簡簡單單地辦一場算了。”

    黃玉英憋著一口氣呢，聽到這話忍不住說：“簡簡單單肯定不行，委屈程語了。你是二婚，程語是頭婚。外面多少眼睛看著，這婚事要是辦得寒酸了，他們背地裏還不知道說些什麼。你就算了，你天天出去幹活，在家裏呆的時間不長。可程語天天呆在家裏，總能聽見一些風言風語，她憑啥受這個委屈？”

    江愛國也說：“聽媽的，婚事可不能馬虎。一個女人一輩子就一次，得辦得隆重一點。”

    江愛泰也想辦得隆重一些，問題是他手裏沒有多少錢。辦完婚事後，他們一家人都要喝西北啊。

    黃玉英知道他在想什麼，拍著胸脯保證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先從我這兒拿，等你們緩過勁來了，再把錢還給我。”

    江愛泰咬了咬牙，終是點了點頭。

    這事傳到了程語耳朵裡，程語主動找到黃玉英說：“婚禮不用大辦，只要我和愛泰哥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

    程語是個懂事體貼的好姑娘，黃玉英被她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她拉著程語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是個好孩子，可婚事不能辦得太簡單。有人在暗處盯著呢，就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別看大娘老了，大娘心裏頭有數，你就別管了。”

    這回輪到程語眼淚汪汪了。

    聽說老太太要自掏腰包給老二辦婚禮，李金枝和汪春豔心裏都不是滋味，兩個人都打翻醋罈子。

    “老太太這是第幾次爲了老二掏自己腰包了？”李金枝說。

    汪春豔撇嘴道：“不知道第幾次了，反正我記得上一次，趙四妹和老二離婚，老太太一口氣掏了好幾百塊，這次又要給老二掏錢，我是看不下去了。”

    李金枝說：“看不下去又怎麼樣？你還敢到老太太面前說啊，我是不敢吱聲。”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一起給黃玉英施壓。

    “媽，老二又讓你操心了。”李金枝旁敲側擊地說。

    “我是他媽，我不操心誰操心？你是他嫂子，都說長嫂如母，你要是願意操心，那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黃玉英說。

    “我——”李金枝被噎了下，苦著臉說：“我哪有這個能耐啊，我自己家都過不好，哪有閒心管別人。”

    黃玉英看向江梨，江梨知道輪到自己出場了。

    她眨巴幾下眼睛說：“二叔不是別人，是你的小叔子呀。”

    李金枝氣得直瞪她，江梨裝作沒看見。

    “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你還用我拎著耳朵跟你說？”黃玉英斜了這兩個“門神”一眼，一拍大腿說：“我決定了，老二的婚事就交給你們來辦，相信你們一定能辦得體體面麵，讓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來。”

    李金枝敗下陣來，輪到汪春豔上了。

    汪春豔小心地開口：“媽，那婚禮的花費——”

    “花費找我要，想當初你們兩個進門，彩禮是我出的錢，全邊沿農場就數你們嫁得最體面。還有婚禮的事，全是我跟江和平一手包辦了。雖說老二是二婚，可人家程語是頭婚呀。既然嫁進江家來，那就是我兒媳婦。她的待遇跟你們是一樣的，你們這些當嫂子的也要好好對人家。”黃玉英神色平靜地說。

    老太太顯然是有準備，她們說一句話，老太太就有兩句話在等著她們，把她們堵得啞口無言。

    “我覺得這樣不好——”李金枝大著膽子說了一句。

    黃玉英凌厲的眼睛立刻掃了過來：“有啥不好的，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我還沒死呢，你們不用惦記我手裏的這點錢，沒有用。說不定，我哪天閉眼了，我錢也花完了，你們說是不是？”

    李金枝和汪春豔灰頭土臉地走了。

    “老太太這是生氣了，剛纔差點沒嚇死我。”李金枝拍著胸口說。

    汪春豔憋著一口氣，臉色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消下去。

    江愛泰和程語結婚那天是個大晴天，江和平挑了好久才挑到這個黃道吉日。

    鞭炮聲之後，江愛泰騎著腳踏車，後面載著梳著兩個又黑又粗的大辮子，胸前的衣服上彆着大紅花的程語從硝煙裡面鑽出來。

    嘎吱一聲，腳踏車停在門前。

    程語一臉嬌羞地下了腳踏車，被江愛泰牽著手帶進了院子裡。

    江梨和小夥伴們在外面玩，眼角餘光瞄到一個抱孩子的身影有些眼熟。

    趙四妹垂下眼，抱著孩子就要走開。大家都在看熱鬧，沒有人注意她來過。

    “趙大娘！”身後傳來江梨的呼喚聲，簡單的三個字刺痛了趙四妹的心。

    以前，她和江愛泰沒離婚的時候，江梨都是叫她大娘的，叫得秀親熱。不像現在，透著徹骨的疏離。

    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趙四妹在低著頭快步走開和停下來跟江梨說話搖擺著。

    “要我把元沛哥哥叫過來嗎？”江梨問道。

    “不用了。”趙四妹壓下臉上的慌亂，努力保持著鎮定的表情面對著江梨，淡淡地說：“我就是來看看熱鬧，江愛泰娶了什麼人，我纔不關心。”

    江梨心想，你要是真的不關心，就不會過來了。說到底，你還是在意。也可能，你後悔過，只不過一切都晚了。

    “元沛哥哥在那兒，他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很高興。”江梨指了個方向說。

    似有所感，江元沛也看到趙四妹了。

    “我說了，我不是來找他的，是來熱鬧的。對了，那姑娘叫什麼名字？”趙四妹有些惱怒，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見到江家的任何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想見。因為江元沛身上流著江愛泰的血，她對江愛泰有恨也有怨。可不管她對江愛泰的感情有多複雜，一切都結束了。江愛泰娶了別人，她也嫁給了別人，他們由恩愛的夫妻分道揚鑣，她心裏還是後悔的。

    “你問我二大娘？”江梨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說。

    “嗯。”趙四妹又被刺了一下。

    “她姓程，叫程語。”江梨脆生生地說。

    “她人長得一般，兩隻眼睛還有點鬥雞眼，能看上你二叔，說明她眼光不行。”趙四妹語氣刻薄地說。

    江梨有些生氣，小臉垮了下來：“我二叔再不好，也比有些人長的老公強，喝了酒就不是人。找這種男人的，眼睛肯定是瞎了。我二叔跟他一比，簡直是絕世好男人。”

    趙四妹的臉一下子紅了，摟了摟懷裏的孩子說：“我出來得太久了，該回家了。”

    她扭頭就走，留給江梨一個決絕的背影。

    見人走了，趙恆才湊上來：“她怎麼來了？我以為她要大鬧婚禮現場？”

    “鬧有什麼用，她都嫁人了。再說了，她老公不願意，她沒有這個膽子。你說，她心裏後悔嗎？”江梨問道。

    “我覺得她應該是後悔的，可惜沒用了。”趙恆說。

    江愛泰和趙四妹離婚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江家和趙家的關係也鬧得很僵，可以說反目成仇了。不管是江愛泰還是趙四妹，早已沒有回頭路了。既然做了選擇，就是跪著也要走完。

    知道趙四妹來過之後，黃玉英冷笑著說：“她是應該來看看，我就是要讓她知道，程語是你二叔用大抬大轎娶回來的，場面不比她那時候小。你二叔和你二大娘一定會過得順風順水和和美美，讓那些背地裏看笑話的看不成笑話。”

    後來，江梨都感慨奶奶的魄力。就算有很多人不贊成這場婚事大辦，奶奶還是一意孤行大辦了婚禮。就是這一場婚禮，讓程語在邊沿農場站穩了腳跟，讓所有人都知道程語在江家的排麵。那些背地裏看笑話，等著說程語和江家各種小話的，從此以後全部消停了，沒有人敢看不起程語。因為程語有江家的看重，有老太太在後麵撐腰：嫁二婚的男人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