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開瓢
“哎呀,我真是老糊塗了。”黃玉英後悔不迭,慌亂間扯掉了灶沿上的水瓢。
江梨扯起一塊簾布,對趙恆說:“快,快把包子丟了。”
趙恆聽話地照做了,就這一會兒功夫,他的雙手已經被燙得通紅。
黃玉英一臉愧疚地拉著他的手說:“都是奶奶不好,奶奶老了不中用了。”
“奶奶,我不怪你。”趙恆真誠地。
黃玉英更自責了,眼圈都紅了,一個勁地說自己老糊塗了。
“你是一心二用了,忘記小孩子的面板嫩,不像老六老七他們皮糙肉厚扛得住。”江和平安慰她。
黃玉英抹了抹眼睛說:“你別安慰了,我知道我老了,不知道哪天就跟劉婆婆似的。”
劉婆婆九十多歲了,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更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孩子,每隔幾天就要走失一次,連自己的家都找不到在哪兒。
“奶奶,你不會變成這樣的,只要你每天數數,多動動腦子,或者每天打麻將也能預防老年痴呆。”江梨在一邊溫聲細語地說。
黃玉英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驚奇地說:“是嗎?你在哪兒看到的?”
“我——”江梨被問住了,一時語塞。
趙恆冷靜地說:“在電視上看的,我和江梨一起看的。”
黃玉英笑了,臉上的皺紋全都舒展開來:“搞了半天,打麻將還能不生病。”
江梨拉著趙恆的手在涼水裏浸泡半天,等趙恆感覺手上不那麼燙了纔拿出來。、
“還疼不疼?”江梨問。
趙恆搖頭:“不疼了。”
一人吃了一個包子,趙恆和江梨纔出門。
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江和平說:“兩個孩子玩得真好,幾乎每天都在一起。”
“這叫青梅竹馬。”黃玉英笑眯眯地說。
劉二妮和趙有亮都在家,趙美雲和趙美月不在,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聽趙恆說完,趙有亮揮了揮手說:“去吧去吧。”
劉二妮更沒有意見,趙恆不在更好,他們一家人過個和和美美的年。
從趙家出來,他們碰上了趙美雲和趙美月。
一條黑狗趴在地上,好半天沒有動彈過。趙美雲用腳一下一下地踹著,一邊踹一邊罵:“跟趙恆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敢咬死,我踹死你!”
趙美月就在旁邊站著,一臉不耐煩,聲音很溫柔地說:“差不多得了,讓人看見了不好。”
“看見了又能怎麼樣?我打得是我自己家的狗。”趙美雲不以為然地說。
這條狗跟他的主人一樣討厭!
趙美雲抬起眼,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江梨和一臉陰沉的趙恆。
“美雲,別,別打了。”趙美月提醒道,聲音有些發顫。
趙美雲頭也不抬:“我還沒打夠呢。”
先衝上來的是江梨。
江梨像一頭小豹子一樣衝過來,一把推開了趙美雲。
趙美雲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了雪地裏。
“江梨,你敢——”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暴怒的趙恆抓住了頭髮。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被凍得,趙恆眼眶紅通通的,抓著趙美雲的頭髮把她拖到豆豆麪前。
趙美雲大聲尖叫著,兩條腿亂蹬著,在地上劃出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她還是被趙恆拖著走。
趙美月像是被嚇到了,不但沒有上去幫妹妹的忙,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你在幹嘛?”
趙恆居高臨下,表情陰冷地質問。
“你都看見了還用我說嗎?”就算這樣,趙美雲依舊不服氣。
“你對我有氣可以來找我,為什麼要這樣對豆豆?他把你當成家人,你每次回來,他都衝着你搖頭又擺尾,你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趙恆抓著趙美雲頭發的手越來越用力。
趙美雲疼得俏臉扭曲,咬著牙嘴硬道:“沒有,一點感情都沒有!我家多養一個你已經很費勁了,還要再多養一條狗,你想累死我爸媽嗎?你是累贅,你的狗也是累贅,你們全都該死!”
江梨一臉吃驚地看著她,她搞不懂小小年紀的趙美雲,為什麼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不管是對趙恆,還是對看門護院的豆豆,趙美雲都沒有一絲好感。
“最該死的人就是你,你一次次地針對我,我都忍了。可你不該打豆豆,他只是一條狗。捱打捱餓都說不出來的狗。”趙恆臉色漲紅,像是怒到了極致,一拳下去打在趙美雲的胸口上。
“啊啊,我好疼啊,疼死我算了。”
趙美雲在地上打滾,也不知道是真疼還是假疼。
趙恆握著拳頭還要再打,一個柔軟的身體靠了過來。
江梨用胳膊抱住他的腰,柔柔地說“別打了,再打會死人的。”
“她死了都不解我的心頭之恨。”趙恆的身體在抖,是被趙美雲氣的。他氣壞了,殺了趙美雲的心都有。
“還是先救豆豆吧,豆豆不知道怎麼樣了,豆豆比她重要。”江梨撫著他的後背,一下一下地說。
“你去抱豆豆,我還有幾句話要問。”趙恆掐了下手掌心,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江梨擔心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抱趴在雪地裏一動不動的豆豆。豆豆像是受了很重的傷,睜開眼睛看了江梨一眼就再次閉上了。江梨費力地抱起他,摸摸他的頭小聲說:“不怕不怕,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看到趙恆朝著自己走過來,趙美月緊張地嚥了口口水。拉著滾得一身是雪的妹妹往後退了一步。
“我走的時候,豆豆還好好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趙美月就急急地說:“不是我們,是爸爸用鐵鍬打的。他說過年了想吃肉,最近上山又沒有抓到野兔,他就想殺了豆豆吃肉。你還得感謝我們,要不是我跟妹妹說,你很寶貝這個狗,豆豆現在已經是一條死狗了。我和妹妹把他抱出來找你,可他實在太沉了,我們就——”
她們就把豆豆扔在地上,想讓豆豆自生自滅。
如果豆豆死了,那正好抱回去吃掉。等趙恆回來了,她們一家人就說豆豆是被凍死的。
如果豆豆命大沒死,他們就告訴趙恆,豆豆是被別人打成這樣的。人都沒錢治,狗就更沒錢了,豆豆多半還是會死...
趙恆的臉變得無比難看,他沒想到趙有亮會打豆豆的主意。一直以為,趙有亮都對他不錯。在那個家裏,任何人都可能對豆豆動手,他唯獨沒有想到會是趙有亮。
“他,他就那麼讒肉?”趙恆氣得聲音都不穩了。
“誰不讒啊,你裝什麼裝?你肉吃得少了?”趙美雲一隻手捂在胸口上,眼角餘光瞄到一邊的江梨,她諷刺地說:“你是不讒,你巴上了江梨的奶奶,隔幾天就有肉吃。”
“你去哪兒?快回來!”
趙恆轉身就走,江梨在後麵喊都喊不住。
趙美雲興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聲音尖利至極:“打起來纔好呢!”
見趙恆不搭理她,一個人在前面走得飛快,江梨擔心地跟了上去。
豆豆大了,江梨抱著他很是費了一番力氣,她落後趙恆一大截,眼睜睜地看著趙恆跑進院子裡。
她心裏大急,儘量加快腳步。
走進院裏,江梨就聽見屋裏傳來趙有亮冷酷的聲音:“是我打得,一條狗而已。這年頭,人都吃不飽了,還管狗能不能吃飽。你看它瘦得都沒有幾兩肉,現在不吃,以後只會更瘦。我就打了它沒下,沒想到它那麼不經打...”
後面沒有聲音了,接著是劉二坭尖利得劃破屋頂的聲音:“啊,流血了!”
江梨心頭一緊,悶著頭闖進去。只看了一眼,她就傻了。
趙有亮的頭上破了道口子,鮮血流下來糊住了他半臉。
罪魁禍首是趙恆,他手裏拿著半截磚頭,磚頭一角沾著紅色的血。
旁邊是嚇傻了的劉二妮,張著嘴巴愣愣地看著趙恆,臉上是驚恐和不安。
“你!”趙有亮一隻手捂著腦袋,憤怒地用手點著趙恆。
趙恆神色平靜地說:“你打了豆豆,我打了你,我們扯平了。”
說完,他大步往外走。
走到江梨面前時,他頓了頓拉了江梨一下,低聲說:“我們走。”
說話時,他垂著眼睛,沒有勇氣看江梨的臉。
趙恆在害怕,害怕從江梨臉上看到驚恐的表情。
江梨沒說話,抱著豆豆往外走。
趙恆也沒說話,一直拿著那塊磚頭走。
好半天,她才說:“把磚頭扔了,多冷啊。”
趙恆這才反應過來,不迭地把磚頭扔到了院牆底下。
趙有亮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在屋裏大聲地喊:“趙恆,你給我回來!你爲了一條狗,竟然——”
他要出來追趙恆,沒走幾步就被劉二妮拉住了。
劉二妮哭著說:“你別管他了,咱們趕緊去診所,你流了這麼多血,不知道他怎麼下得去手?”
在門口,他們碰上了雙胞胎。彼此對視一眼,雙方都沒有搭理對方,一個往裏進一個往外走,錯身而過。
趙美雲進屋之後就嚷嚷著心口疼,往炕上一躺閉著眼睛裝睡。
從趙美月嘴裏得知,小女兒也被趙恆給捶了,劉二妮又是一陣哭天搶地。
“哎喲,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