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你在燉啥呢，聞起來老香了。”

    高山直往鍋邊湊，陶醉地聞著鍋裡飄出來的香氣。

    “去去，到外屋去，別在這兒礙事。”老太太趕蒼蠅一樣地往外趕著他。

    高山不願意走，在門口磨蹭了半天。

    江梨聞著香味來了，後面還躲著高振和高珂。

    兩個人也都聞到香味了，他們讓江梨頂在前面。因為奶奶最疼江梨了，不會對她動手動腳。對他們就不一樣，他奶奶向來認為，男孩子要摔摔打打才結實。

    “姥兒，你在燉大鵝嗎？”江梨踮起腳尖往鍋裡看。

    可惜，上面蓋著鍋蓋，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聞到濃郁的肉味了。

    “還是小狗最聰明。”老太太掃了眼幾個孫子，搖搖頭說：“你們呀，翻過來掉過去就會問我燉的啥，還當人家哥哥呢。小狗都知道里麵燉的啥，你們會不知道？”

    “我們就是問問。”高山說。

    “問問？我看你們就是想吃肉了。”老太太心裏門兒清。

    “那那…”高振支支吾吾地說。

    “還沒好，你們急什麼？”老太太義正言辭地把幾個大孫子趕出去，讓江梨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在男孩子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下，老太太把廚房的門關上了。爲了防止他們從外面開啟，老太太還把門從裡面插上了。

    “姥兒——”江梨剛剛出聲，就被老太太打斷了。

    老太太擠眉弄眼，顯得格外滑稽：“噓，你別說話。”

    她做賊似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揭開鍋蓋，挾了一隻鵝腿出來。

    “吃。”老太太把筷子塞到江梨手裏，還搬了張小凳子讓她坐。

    江梨拿著筷子，用氣聲說：“姥兒，我一個人吃呀。”

    “快吃，你那幾個哥哥屬狼的，菜上桌馬上就沒。你吃飯又慢，人家吃兩塊肉，你就能吃一塊肉。現在就讓你吃，你也能多吃一塊。”老太太小聲說。

    江梨吸了吸鼻子，感動地說：“姥兒，你真是用心良苦。”

    “我疼不疼你，你自己說。”老太太挑著眉毛說。

    “疼，姥姥可疼我了，小梨心裏都知道。”江梨啃著香噴噴的雞腿說。

    “我跟黃玉英比，誰最疼你？”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勝負欲還是這麼強。

    這種情況下，聰明人都知道該說什麼。

    江梨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姥姥最疼我。”

    說完之後，她默默在心裏加了一句：奶奶，你別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老太太聽了，眉開眼笑：“你曉得就行。在你奶奶跟前，你得說奶奶最疼你。”

    “嗯。”江梨點點頭，她心想：真巧，我奶奶也是這麼想的。

    “姥兒，你吃一口。”江梨把泛着油光的雞腿放到老太太嘴邊。

    老太太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

    “姥姥不吃，都給小狗吃。”

    兩個人推拉了一會兒，老太太還是沒有拗過江果，張開嘴咬了一小口。

    “真香啊。”

    外面的窗臺上擠著幾顆小腦袋，擠擠挨挨地往裏面看。

    高振問：“看到了沒？看到了沒？”

    高凱努力伸長脖子，看到江梨坐在灶臺邊，手裏抓著一塊肉吃。

    “看到了，奶奶在吃肉。”

    高山一下子就炸了：“奶奶不是說肉還沒好嗎？”

    “傻蛋，那是騙你的。”高珂口水直流，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下。

    高山被他拍得差點一頭撞到前面的玻璃上。

    “你說誰傻？”

    他攢著拳頭要打高山。

    “行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高凱把兄弟拉到身後，勉得他捱打。

    “你們看，奶奶又給妹妹剩肉了。”高振驚歎道。

    不吵了，幾顆腦袋又湊上去。

    高珂一邊嚥着口水一邊說：“奶奶太偏心妹妹了。”

    特意把他們支到外面來，在裡面給妹妹開小灶。

    “奶奶偏心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高振斜了高珂一眼。

    高珂不迭地說：“那是，我就是想吃肉了。”

    誰不想吃肉啊？

    奶奶把門鎖了，他們從外面打不開，只能在外面流口水。

    江梨不經意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了玻璃窗外面有一排腦袋，垂涎欲滴地看著她和她手裏的肉。

    見她發現了，高振還衝著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姥兒——”江梨示意老太太往外面看。

    老太太看了一眼，對她說：“你別管，趕緊吃。”

    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江梨可吃不下去，她說什麼都不肯再吃獨食了。

    “姥兒，我還是跟哥哥們一起吃吧。”

    “你呀，就是心太軟了。”老太太拿她沒辦法，起身開啟廚房的門。

    如同野獸出籠，孩子們都跑進來了。

    “奶奶能吃了嗎？”

    “奶奶，我想吃肉。”

    高珂和高山圍著老太太打轉。

    高振和高城比較聰明，看到碗裡的肉了。

    江梨大方地說：“我不吃了。”

    高振和高城同時伸出手，目標是江梨面前的碗。

    高振比高城要快一點，先一步拿到了肉，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去。

    “給我。”

    高城大怒，伸手去搶。

    兩個人鬧成了一團，無意中撞到了一邊的老太太。老太太一屁股坐到豆秸稈上，氣得抓起燒火棍子把兩隻皮猴兒趕到了外面。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一大盆菜端到桌子上，幾個孩子紛紛下筷，轉眼間裡面的好肉全沒了。

    江梨不用爭搶，老太太已經提前給她盛好了。就挑那些瘦肉多的，看起來好啃的肉給她弄了一碗。哥哥們爲了一塊肉搶破頭時，她已經不慌不忙地吃上了。

    鍋裡的肉煮了一個多小時，又酥又爛。用牙齒輕輕一咬，肉就從骨頭上掉下來了。

    江梨吃東西慢，哥哥們都把鍋的肉分吃完了，她還在細嚼慢嚥。

    高珂早把自己的那一份肉吃過多了，臉和嘴唇周圍都是油乎乎的，眼巴巴地看著高凱手裏的肉。

    高振看到了，默默地把身體挪到了另一邊。

    “哥——”高珂又看向高凱。

    高凱三口兩口把嘴裏的肉吃幹抹淨，舔著手指上的肉沫子說：“沒了，我也吃完了。”

    高珂一臉幽怨地看了半天，最後把目光落在江梨身上，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妹妹——”

    江梨還沒說話，高振就瞪了過來。

    “妹妹的東西，你都要搶？”

    高珂紅了臉，小聲說：“我沒想搶，妹妹要是吃不完，我可以幫妹妹吃。”

    “我也可以幫妹妹吃。”高城大聲說。

    高振忍不住給了他一巴掌：“你就知道吃。”

    “誰不吃？不吃就餓死了。”高城嘴裏還有肉，他咕噥著聲音含混不清。

    “就你話多！”高振忍無可忍，抬起手又要給他一巴掌。

    “哥，別打。”江梨拉住他的手，往裏屋看了一眼說：“這麼多肉，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高城高興起來，心大地說：“你看妹妹都這麼說了。”

    江梨把碗裡吃不完的肉分給了高城，高城喜滋滋地拿起肉啃了起來。”

    高振既鄙夷又羨慕，可惜江梨碗裡沒有多餘的肉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弟砸巴嘴。

    沒肉吃了，只能吃鍋裡的蘿蔔。就算是蘿蔔，他們也吃得很香，因為蘿蔔是用肉湯燉出來的。

    “都是狼崽子，一個比一個能吃。”老太太盤著腿坐到炕上說。

    “孩子們要長身體嘛。”老頭兒笑著說。

    “小狗吃了一碗肉哩。”老太太語氣驕傲地說。

    “吃得真不少，以後就照這個水平來，爭取把小狗養得白白胖胖的。”老頭兒充滿豪氣地說。

    “你說，要是小狗就在咱們跟前養著該多好。”老太太說。

    “不止你想，我也想啊。要怪小怪小狗長得太好，人家江家不願意撒手。我以為小狗不是親生的，江家人沒那麼疼孩子。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小心眼了。那個老太太稀罕小狗，稀罕得跟眼珠子似的。別說咱們想抱過來養了，就是接過來住幾天，她就不樂意。”老頭兒樂呵呵地說。

    老太太心裏一套，知道他說得對，可嘴上又是一套，死活都不承認：“那這回，她咋讓我接過來了？”

    “小狗一頭到頭都在她跟前晃，我們就接過來看幾天，她有啥不樂意的？”老頭兒說。

    “就是。”老太太心裏舒坦了，指責道：“黃玉英什麼都好，就是太霸道了。小狗姓江就要在她跟前呆著，她也不想想小狗是誰生的，那是我閨女生的。她有本事，讓她那幾個兒媳婦再給她生一個小狗出來。”

    老頭兒順著她的話往下說：“生著容易，問題是後面來的那個，有咱們小狗好看懂事嗎？小狗就一個！”

    “小狗還貼心呢，看我一口肉沒吃，把自己碗裡的肉送到我嘴邊，一個勁地說：姥兒，你吃吧，你吃吧。喲，給我這個老太婆甜的，都不知道說啥好了。那幾個狼崽子，就顧著自己個吃了，沒有一個想著我的。要不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咱們小狗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老太太嘴邊止不住的笑意，笑得臉上一臉的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