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不吃沒文 化的虧
雨水充足,地裏的莊稼長得茂盛無比,野草也瘋長了一人多高。
農場開始組織人們去鏟地。
“都站好了,我數一數有多少人。”
農場主任站在高臺上,扯著嗓子對著下面喊。
下面鬧哄哄的,站了幾十口人,熱鬧得極了早上去菜市場買菜。有男人也有女人,還有人帶著孩子,拖家帶口齊上陣。
“你也去啊?這天多熱,呆在家裏多涼快。”
“就這個時候掙錢呢,我現在不去,到冬天喝西北風啊。”
“劉嬸,你也來了啊。你都這麼大年紀了,呆在家裏享享清福不好嗎?”
“我哪有這麼好的命?我啊,就是奔波勞碌命。幹活幹活,哪天干不動了,我也活不了了,直接往棺材裏麵一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大家都互相認識,有的本來就是連橋關係,有的是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邊沿農場就這麼大片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算不認識,嘮幾句也就認識了。
黃玉英頭上包著一塊頭巾,一隻手牽著江元豐,另一隻手牽著江梨,扭過頭跟後面劉軒的奶奶說話。
“一天給多少錢?”
劉軒的奶奶說:“誰知道,管他給多少錢,只要給錢,咱就幹。幹一天就有錢,總比在家裏閒著強。”
她看了一圈,又說:“除了老三家的,你幾個兒媳婦都來了。我要是你,我就在家裏享清福,纔不去地裏活受罪。你兒子那麼多,一個人幹一點,再給你一點,你們兩口子就夠吃了。”
“他們自己的日子都過得很艱難,我哪能再厚著臉皮跟他們要?只要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能動彈,我就去幹活,能掙一分是一分。自己掙錢自己花,心裏頭踏實。再說了,我手裏有錢,也能給我孫子孫女買好吃的填填嘴不是。”黃玉英笑著說。
劉軒的奶奶低下頭看了一眼,江元豐早就鬆開黃玉英的手去自己的小夥伴了,只有江梨還老老實實地被黃玉英牽在手裏。
她忍不住說道:“你這個孫女真讓人眼紅,長得跟年畫上的娃娃還要精緻漂亮,乖乖巧巧的。劉軒每次去我家,說三句話就有兩句提到你家江梨,唸叨著長大了要娶江梨做老婆。”
“是嗎?他還挺有眼光的。”黃玉英既驕傲又得意,抓著江梨的手不由緊了緊。
“我說娶媳婦要花很多錢,他還問我要多少錢,他現在就開始攢。”劉軒的媽奶奶笑著說。
正說著,她看到劉軒仗著自己長得個子小,靈活地在人群裡鑽過來又鑽過去。
“劉軒——”
一開始,劉軒沒聽到。劉軒奶奶又加大了聲音,總算把劉軒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
劉軒看到江梨了,兩隻小眼頓時亮了,奮力從另一邊鑽了過來。
“奶奶——”
“黃奶奶——”
劉軒嘴甜地喊了一圈人,最後落到江梨身上,粘粘糊糊地說:“我在外面找了你一圈都沒有找到你,原來你在這裏。”
“你找我幹嘛?”江梨說。
“就…”
話說到一半,就聽見上面的農場主任大聲說:“都別說話了,聽我說!”
喊了好幾聲,下面的聲音才漸漸變小了。
“別說話,聽聽主任怎麼說。”
黃玉英把江梨拽進懷裏,阻止劉軒繼續跟她說話。”
天氣還不算熱,農場主任的腦門上出了一層汗水。他一邊用帕子擦著汗水一邊說:“一會兒,大家先別走,都到我這兒登記一下名字。明天早上五點,這邊的哨子一響,大家還到這個地方來集合。中午不回來,自己準備午飯…”
“不會寫字咋辦?”人群裡有人大聲問。
“不會寫字那就學唄,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你這輩子就沒有指望了。別的字不會寫就算了,自己的字一定要會寫,領工資的時候,都是自己在上面簽字的。你不會寫名字,誰來幫你領工資?有人說,讓我幫忙寫。我幫你一次兩次行,還能幫你一輩子嗎?”農場主任大聲說。
底下一片鬨笑聲。
“學不會呀,我的手不聽我使喚,寫出來的字難看得要死,跟那蚯蚓爬似的。”有人發愁地說。
劉軒奶奶也在發愁:“這可咋辦?我大字不識一個。”
“回家讓你孫子給你寫,你照著描幾遍就會了,寫字沒你想像得那麼難。”黃玉英鼓勵道。
“你會寫你自己名字吧?”劉軒奶奶羨慕地說。
“是他爺爺教我的,我也就會寫個名兒,多的字就不會寫了。”黃玉英擺擺手說。
黃玉英去報名字,農場主任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你也去啊?”
“不行嗎?”黃玉英挑眉道。
“可以可以。”農場主任說。
黃玉英趴到桌子上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好歹算是寫上了。有的人一個字都不會寫,現場學再現場寫上去。
黃玉英拉著江梨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乖乖,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吃沒文化的虧。”
江梨奶聲奶氣地說:“我知道了。”
趙恆在門口等著,看樣子等了很長時間了。
黃玉英鬆開江梨的手,慈愛地說:“去跟恆恆玩吧。”
江梨蹦蹦跳跳地走過去。
趙恆說:“奶奶也要去鏟地?”
劉二妮也要去鏟地了。
鏟地是東北這邊的說法,其實就是除草。
“嗯,我怕我奶奶遭不住,地裏又悶又熱的。”江梨擔心地說。
東北是黑土地,土地肥沃,種出來的農作物高大健壯,一個成年人跑進去都看不見。
黃玉英年輕的時候是很能幹,像男人一樣扛麻袋都沒有問題。眼下她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可她又勸不住奶奶,只能壓下來內心的憂慮。
“有那麼多人,你奶奶應該沒事的。再說了,你七叔不是接了送水的活嗎?”趙恆安慰道。
江愛業負責往地裏送開水,給這些鏟地的人喝。
天氣太熱了,附近又沒有喝水的地方,農場負責人就派了專人往地裏送水。
江梨想了想,江愛業肯定會照顧奶奶的。
這麼一想,江梨心裏好受了,也沒有之前那麼擔心了。
“你媽也要去,誰給你們做飯吃?”江梨開始關心起另一個問題。
“飯做好了放到鍋裡,中午熱一熱就能吃了。”趙恆輕描淡寫地說。
不止趙恆一個人,整個邊沿農場的小孩都是這樣過來的。
到了農忙時節,一個勞力恨不得掰成兩個人用。大人都吃不上飯,更別說小孩子了。家裏有爺爺奶奶的,還能享點福吃上熱乎飯。沒有爺爺奶奶的就慘了,能吃上開水泡饅頭就不錯了。
“你來我家,我爺爺在家裏留守,他做的飯不比我奶奶差,總比你在家裏啃饅頭強。”江梨說。
趙恆聽了,心裏暖洋洋的。
東北天黑得早,差不多五六點鐘,外面的天就黑了,人們早早地吃完飯睡下了。
差不多五點鐘,外面響起一陣接一陣的哨子聲。
吹哨子就意味著集合了。
江梨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到屋裏亮著燈。
江愛民和高秀蘭都起來了。
江愛民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再睡一會兒,現在還早呢。”
“不是五點集合嗎?現在才四點半,這也太早了。”高秀蘭睡眼惺鬆地說。
“吹早了唄。”江愛民打了個哈欠,看到江梨慢吞吞地坐起來了,對高秀蘭說:“小梨也醒了。”
“爸爸,你也要去鏟地了?”江梨說。
“嗯,小梨接著睡。”江愛民走過來摸摸她的小腦袋。
穿好衣服後,江愛民沒有急著走。
他進了廚房,用最快的速度烙了幾個餅。自己帶了三個在身上,其他的全留給了家裏人。
“我走了啊。”
除了餅以外,江愛民還帶上了一壺水。他跟高秀蘭說了一聲,便去集合地了。
兩輛車拉著鏟地的人出發了。
高秀蘭起來做早飯了。
江梨躺在炕上睡不著了,她來回翻了幾個身,掙扎著是起來還是繼續躺屍。
這時,外面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敲門。
在邊沿農場,會禮貌敲門的人只有趙恆了。
江梨趴到窗臺上,透過灰撲撲的玻璃窗,看到趙恆從大門處進來。
高秀蘭把趙恆領進來,嘴上說:“你起得也太早了,我家小梨還在睡呢。”
“我等她睡醒。”
趙恆進門的時候,江梨正在穿衣服。細白的面板被的確良一點一點地遮住。
趙恆臉上一熱,連忙扭開臉不看江梨。
高秀蘭說:“你起了啊,我還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
“我睡不著了。”江梨可憐巴巴地說。
高秀蘭告訴她,趙恆來找她玩了。
趙恆規規矩矩地坐在外面等。
江梨穿好衣服,披散著頭髮出去,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說:“聽敲門聲,我就知道是你。”
“這麼熟悉?”趙恆心中一動,有種心臟被羽毛輕輕拂過的戰慄感。
“只有你會敲門,像王普,他來我家,基本上很少走正門,他媽要是沒看住,他就會翻牆過來看電視。”江梨搖頭晃腦地說。
江元棠和江元昊還在睡,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小,害怕驚醒他們。爲了說話方便,他們的腦袋靠得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