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繃著張小臉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起來像個成熟的大人。

    江愛業瞄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發現。

    “小梨，你想啥呢？有這麼多好吃的，你看起來還不開心。”江愛業忍不住問。

    “小叔，你以後離周鳳蘭遠一點。”江梨認真地說。

    “她都快結婚了，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江愛業毫不在意地說。

    “我總覺得她對你有意思。”江梨說。

    “你...”江愛業驚訝於她的敏銳。

    “我是為你好，你以後就知道了。”江梨說。

    “知道了，我會離她遠遠的。”江愛業說。

    “哎。”過了一會兒，江梨深深地嘆了口氣。

    江愛業想裝作沒有聽見都不行。

    “小小年紀，你嘆啥氣呀？嘆氣會帶走好運氣，所以輕易不要嘆氣。”

    江愛業失笑，動作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

    “大人的世界太複雜了，我不懂。”江梨小大人似地說。

    “你不懂？我覺得你很懂，就你六叔那個榆木腦袋，要是沒有你提醒，可能又要掉進坑裏了。”江愛業說。

    江梨弱弱地說：“你怎麼知道？”

    “你們兩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話，以為我沒看見？”

    江愛業臉上揚起一個得意的笑。

    婚禮辦得很倉促，一切都顯得無比匆忙。不知道的人都說，周鳳蘭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還沒嫁過去就知道替男方省錢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怎麼回事。

    黃玉英拉著江梨站在遠處，眯著眼睛看對面的熱鬧。

    黃玉英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服，在人群的簇擁下從院子裡走出來。

    新郎是典型的北方人，身材高高大大的，面龐曬成了古銅色。

    在人們的鬨笑聲裡，他牽過周鳳蘭白皙的手，咧著嘴不住地傻笑。

    “永結同心。”

    “早生貴子。”

    吉祥話像不要錢似地往外扔。

    趙春花擠在人堆裡，似有所感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江梨說：“奶奶，她看到咱們了。”

    “看到就看到了唄，我是光明正大地看。”黃玉英滿不在乎地說。

    看了一會兒，趙春花朝著這邊走過來了。

    “要不要過來喝一杯喜酒？”

    走到不遠處，趙春花皮笑肉不笑地說。

    黃玉英也笑：“我就不去了，我怕幾杯黃湯下肚，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到時候場面鬧得不好看，讓你和鳳蘭都難做人。”

    黃玉英話裏有話，意在敲打趙春花不要太得意。

    趙春花聽懂了，猛地拉下臉說：“黃玉英，我勸你閉緊你的嘴巴。這麼大的人，不用我教你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黃玉英又笑了，這次是冷笑：“我又不是你，不會隨便污衊一個姑娘的名聲。”

    趙春花臉色僵了僵，嘴唇顫動了幾下，最終什麼都沒說。

    那邊有人喊趙春花。

    趙春花一聲不吭地走了。

    “奶奶——”江梨軟軟地說。

    “走，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黃玉英回過神來，帶著江梨回家了。

    “這就做好了？”高秀蘭雙手接過千層底，拿在手裏愛不釋手，驚歎道：“做得真好，針腳太細密了。我還以為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做成，沒想到會這麼快，還做得這麼好。媽，你的針線活絕了。”

    黃玉英笑得合不攏嘴：“你喜歡就好，我還怕你看不上。”

    “怎麼會看不上？我想穿還沒人給我做，我媽倒是給我做了幾層鞋，手藝跟你完全不能比。”高秀蘭招招手，把江梨叫到身邊，笑著說：“小梨，你快穿上試試，這可是你奶奶熬夜給你做的鞋。”

    江梨爬到炕上坐好，乖乖脫掉腳上的鞋，穿上黃玉英給她做的鞋。

    看到她穿上新鞋，黃玉英趕緊問：“擠不擠腳？”

    “不擠腳，大小正好。”江梨說。

    高秀蘭說：“起來走幾步。”

    江梨穿上新鞋，在炕上來回走了兩趟。

    黃玉英笑眯眯地問：“怎麼樣？”

    “感覺很舒服。”江梨說著，像顆棉花糖一樣滾進黃玉英懷裏，軟呼呼地說：“給我做這麼好看的鞋，奶奶費心了。”

    “你聽聽，小嘴像抹了蜜。”黃玉英摟著江梨的小細腰，臉上的笑容溫柔寵溺。

    李金枝推開門進來，看到江梨腳上的新鞋，笑眯眯地說：“在試新鞋啊。”

    “奶奶給我做的。”江梨坐在黃玉英懷裏，得意地搖晃著兩條小腿。

    黃玉英笑容慈愛：“就一雙鞋，看把她得意的。乖乖要是喜歡，我以後經常給你做，就怕你嫌棄這種鞋老土，沒有泡沫底子做的鞋流行。”

    “我就喜歡奶奶納的千層底。”兩條細細的胳膊吊在黃玉英脖子上，江梨笑得嬌俏可愛。

    李金枝心裏直泛酸水，這麼複雜難做的千層底鞋，黃玉英說做就給江梨做了，還承諾以後經常給江梨做。要知道，她家的三個小子，每一個也就出生那年，得過黃玉英一雙親手做的生肖小鞋，每一雙都特別精緻。

    生下三個兒子後，李金枝還以為她會成為老江家的大功臣。從此以後，她就能在江家橫著走了。後來，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生了女兒的高秀蘭纔是江家的功臣，江梨更是老太太的心尖肉。

    “媽，你也太偏心了，只給孫女做鞋，不給幾個孫子做。我家三個皮小子，腳上的鞋子穿得都露大拇指了。”

    “你天天在家裏呆著，就不會給孩子們做一雙鞋嗎？”黃玉英沒好氣地說。

    幾個兒媳婦裡面，就高秀蘭和孫麗秋最省心，都屬於那種不爭不搶的性格。剩下的幾個兒媳婦，心眼多得像蜂窩煤。她一個快入土的老婆子，風風雨雨一輩子了，什麼沒看過什麼沒聽過。都是千年的狐狸，在她面前還玩什麼聊齋啊。

    “我針線活沒你好嘛。”李金枝幹笑道。

    死老太太，果然偏心得要死，連掩飾一下都懶得掩飾。

    “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黃玉英直勾勾地看著她，銳利的眼神彷彿看穿了一切。

    李金枝眼皮狂跳，連忙否認：“沒有的事，我剛纔就是隨便說說，你千萬別往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