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殺氣如龍，衝宵而起！

    這是正式進攻前的威懾，強大的聲勢，可以給敵人造成強大的心理壓力和恐懼，極大地打壓敵軍計程車氣。

    接下來就是各種“烏拉烏拉”怪叫恐嚇，進一步威懾敵軍。

    然後就是尋找敵人的破綻，施放冷槍或者冷箭。

    不一定要殺死敵人，殺傷敵人有時效果會更好。

    試想一下，當你身邊有一個殺豬般慘叫的隊友，心情會是何等的沮喪。

    兩支隊伍如一道疾風般狂卷而來，距離明軍兩百多步的時候突然一分，如同兩把尖刀，直插明軍左右兩側，顯示出了極高明的騎兵技巧，不愧是馬背上的民族。

    嚴格地說起來，女真人屬於半耕種半遊牧的民族，有著固定的土地，也從事放牧。

    不過一直以來，女真人一直信奉以武立足，更是四處發動劫掠壯大本族，實行軍族一體的政策，實則上就是後世的軍國主義。

    因而這馬上的功夫比起真正馬背上的民族蒙古人來說還要更勝一籌。

    “嗚……哇……”隊伍裡發出非人的怪叫，如同無數野獸狂奔撲來，聽起來確實是非常滲人，有些明軍受不了這調調，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老叔，你看我麾下的兒郎如何？”愛新覺羅.術魯得意地看向董山。

    大家都是愛新覺羅家族成員，且都未出三服，按輩份，術魯需得叫董山一聲叔。

    現在要魯是這樣叫的，可怎麼聽起來那麼刺耳？

    誰讓自己寄人籬下呢，董山長嘆一聲道：“威武之……”

    話音未落，山下響起了密集的槍聲，硝煙瀰漫。

    術魯哈哈大笑道：

    “明軍愚蠢之至，一百五十步便開槍，說明未戰先怯，膽氣已失，此戰再無懸念，不堪一擊，不堪一擊！”

    火銃殺傷距離有限，因而通常要把敵人放到一百步纔開火，這是常識，雙方將領都知道的常識，而明軍現在在一百五十步便開槍射擊，只能說明軍官管束不住手下士兵。

    士兵因恐懼而開槍，這很好理解，可一百五十步外，槍子只能給敵人撓癢癢，無濟於事。

    此時硝煙瀰漫，戰場一時之間看不清情形，不過慘叫聲此起彼伏卻是清晰得緊。

    不用想，這必然是明軍的慘叫，女真馬弓雖較步弓略近，有效殺傷距離也在一百二十步左右，這定是騎兵衝至敵一百二十步內展開了自己最得意的連射之技吧？

    董山老臉火辣辣的，難以想象，自己竟會被這蠢笨如豬一般的明軍殺得狼狽如狗，實在難以想象。

    董山深深地自責，深深地懷疑人生，術魯侄兒的嘲笑倒也十分有理，自己真真是老了，這個世界還是屬於年輕人的啊！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逃跑的，就應該帶著人突出王府殺敵的，最起碼也應該堅持到天明看清敵人虛實，說到底，還是自己老了，比不上年輕時敢打敢殺，雄心不在了！

    自己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的翻盤兼刷名聲的機會，若是自己當時再堅持兩個時辰，一切都不同了。

    說不定此時自己已經殺光明軍，大撒英雄帖召集三家女真衛一起歃血為盟，成為女真之主了！

    可惜啊！可悲啊！可嘆啊！

    這就是命啊！董山越想越是捶胸頓足，有一種尋一塊豆腐一頭撞死的衝動！

    “老叔，這就是將你殺得如喪家之犬的明軍？對不起，原諒侄兒就是這麼直率的人……嘻嘻，哈哈……”

    董山完全沒脾氣，事實擺在眼前,勝過千言萬語哪！

    “哈哈哈哈……”術魯實在忍不住縱聲狂笑，董山羞愧無地，只恨沒有地縫可鑽。

    “呃……呃……”然而，象是鴨子被人卡住了脖子，笑聲嘎然而止。

    什麼情況？

    董山抬眼看去，頓時驚得呆了。

    此時硝煙稀薄，已經可以看到戰場下面的情形。

    明軍左右兩側，橫七豎八地各躺著三四十騎兵，血跡斑斑，人已死透，有些戰馬兀自未死，悲聲長鳴。

    這怎麼可能？

    不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明軍派出敢死之士衝上前來抵近射擊，很可能是這樣的，只不過如此一來，明軍死傷勢必更慘。

    抬眼盯著明軍，軍容整齊，陣形巍然不動，如果不是硝煙尚未完全散去，根本看不出明軍有出手過的痕跡。

    如同巨浪撲打在礁石上，巨浪雖然兇猛，礁石卻是毫不在意。

    不可能的，明軍是怎麼做到的？

    更可氣的是，明軍佇列中已有人手持著利刃走出佇列中割取首級，不對，是割耳朵。

    “術魯侄兒，這是怎麼回事？”董山完全沒有嘲笑術魯的心思，只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但聽到術魯耳中就是不折不扣的反手一記耳光打了回來。

    術魯自己也搞不明白，明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好在這個時候，兩支隊伍都派人回來報告了。

    “將軍，明軍火力兇猛，火銃竟可射到一百五十步之外殺傷人馬，請問還要不要繼續之前的戰術？”

    術魯和董山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百五十步外殺死人馬，這射程已起過了女真馬弓的有效殺傷範圍，與強勁的步弓齊平，難怪馬隊會吃了大虧。

    “下馬，列陣，調盾兵上前壓住陣腳，換步弓對射！用重箭！”術魯陰沉著臉，以步弓對射，意味著雙方都會付出重大傷亡。

    當然，在術魯將軍的想法裡，即便是對射，優勢仍然在我。

    女真步弓射出的普通箭矢可達一百三四十步殺人。

    但重箭卻可達一百七十步殺人，箭簇奇重且鋒利，中者難以倖免。

    只是雖然有優勢卻並不明顯，抵近射擊在所難免，如此一來，不知要死上多少人！

    術魯生性殘忍，他不是在憐惜士卒，而是他認為每一個女真漢子都是一筆財富，哪怕是兩個漢人換一條女真人性命，自己也是虧大了。

    但這一戰卻是非拿下不可的。

    “遵命！”傳令兵飛奔而去。

    經過第一輪的試探，術魯軍用七十條人命摸清了明軍底細，接下來便要進入殘酷的對射模式。

    女真人開始調整陣形，一個個方陣開始成形，這一次的效率倒是蠻可圈可點，一刻鐘之內已組成了十五個方陣從三面壓迫了過來。

    三面夾擊，術魯自信可以用最少的代價全殲這支明軍。

    這支明軍手上沾了女真人七十多條人命，一個都不能放過！

    術魯獰笑著用力揮手，大喝道：

    “出擊！”

    親兵開始擂鼓，戰鼓轟鳴，響徹大地。

    “殺，殺，殺！”

    十五個方陣齊聲高喊，聲音驚天動地，方園數裡的小動物都驚得夾著尾巴拼命逃竄。

    四百步，三百九十步，三百八十步……

    眼看就要逼近明軍，突然之間，明軍動了。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這支明軍，會不會又玩什麼卑鄙的手段出來，畢竟剛纔那扮豬吃虎的一幕讓人記憶猶新。

    要知道，歷年邊關起了衝突，明軍與女真人的對戰中，能斬獲首級五十具以上的，守將就敢向朝廷上報大捷，此次明軍只一個回合便收穫了七十條性命，端的是大捷中的大捷。

    然而，明軍的動作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將軍，明軍急退！”親兵稟報道。

    不用親兵說，術魯也已經看得分明。

    明軍開始大踏步向後退卻，交叉掩護著脫離戰鬥。

    而明軍的戰馬本來就在他們的陣後，很快就有一隊隊的明軍跨上了戰馬，有條不紊地向兩側展開。

    這……

    尼瑪啊，被耍了！

    你要和明軍玩馬戰，明軍偏偏和你玩步戰；

    等你要和明軍玩步戰，明軍又開始和你玩馬戰了。

    而此刻女真方陣距離明軍遠在三百七八十步之外，就算馬上狂奔，還是可以追得上的。

    可若是下令追擊，一來陣形變亂了，陣形一亂，號令便不可通行，還打什麼仗！二來明軍半數已上了馬背，若是趁著女真人陣形散亂的情況下突然襲擊，後果不堪設想。

    因而出於以上兩點，術魯衝鋒的命令到了嗓子眼卻是不得不生生嚥了下去。

    當然，他身邊還有兩百親衛騎兵，可兩百裝備騎弓的騎兵衝陣濟得什麼事？

    前面那些人死得還少麼？

    術魯咬牙切齒，眼睜睜看著明軍一隊隊地從容上馬，緩緩向後退卻，一邊退一邊戒備。

    四條腿當然比兩條腿快得多了，很快，女真方陣也停了下來，不去做那無用之事。

    “右衛的弟兄們，多謝厚禮，不必相送了，我們還會再回來的！哈哈哈哈……”

    明軍斷後的一群粗漢揚了揚裝耳朵的袋子，縱聲狂笑，打馬揚長而去。

    術魯氣得渾身發抖，但一個“追”字始終說不出口，胸口鬱悶得難受至極。

    偏偏這個時候，耳邊傳來董山陰陽怪氣的聲音：

    “恭喜老侄，逼退明軍！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