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閃亮登場
難道,怪我咯?不能啊!
朝廷有兩套班子,北京城一套,南京城一套。
只不過南京城這套班子擺設的成份居多,幾乎就是政治鬥爭失敗者的集中營。
天子在北京城,內閣在北京城,政令出自北京城,封賞出自北京城,談到京城的時候自然就預設是北京城,習慣性地就忽略了南京城。
好象,一切都很合理也很正常啊!
要怪也只能怪朝廷自己,當年若沒有靖難之役……這事不敢想,想法都不敢想。
這樣一想,大家也就不尷尬了。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自然就是別人了,所有人都看向了最應該尷尬的裘員外。
然而他們都失望了,裘員外臉上看不出端倪,或許他也是這樣想的,又或者另有後手?
方唐鏡彷彿沒看到眾人臉上的表情,平靜地對裘員外道:
“你也說了,公文從松江府到北京城走一趟最少二十日,所以就算北京城當天就得知我府地震,又在最快時間發下恩旨,最快也要二十日才能到松江。”
“這份奏摺就算辦得慢些,十日便足夠妥妥把事情辦下來。更何況,現任南京禮部尚書劉老大人,正是縣尊大人鄉試時的房師,又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沒有理由批不下來。”
至此,眾人疑心盡去,還是小方師爺想得周全,果然不愧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師爺的人物,處事滴水不漏。
眾人心思又活泛了起來,那先前最早要交定金的商人此時又是快人一步,不由分說掏出銀票塞到了王捕頭手裏。
眾人心裏又是大罵,這貨太也雞賊!手上卻也不慢,變戲法一般掏出一疊疊銀票。
正在爭先恐後之際,突聽那裘員外又是縱聲長笑,眾人手上一滯,看了過去,這廝又出什麼么蛾子?!
眾人看向裘員外的目光已經頗為不善,這廝莫非存心定要攪黃大夥好事?
又有人想著,方小師爺怎的這般好脾氣,面對裘員外之前如此惡形惡狀的指責,居然還是這般聽之任之,簡直是唾面自乾,也顯得太懦弱了吧!
不是說那劉書辦是被他弄下去的嗎?看來與傳言完全不符啊!
怕不是縣尊早有意整治胥吏,這才借這小師爺行事的吧?
沒錯,一定是如此!
否則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吧?若是自己,定要將這廝掌嘴,非讓他滿地找牙不可!
“大夥且慢!”只聽裘員外語帶譏誚地道:
“說得倒是天花亂墜,可你若真有心為民辦事,為何這道奏章不是縣尊之名,而是以你一介白身之名具奏,這封奏摺根本不可能面聖,還敢說你不是存了私吞捐款之心?”
裘員外揚了揚奏摺,指著開頭的“草民”二字,又指了指最後的落款“草民方唐鏡伏奏以聞”九個字。
“誰聽說過白身片紙能通天聽?你當朝廷體制是虛設的麼?你當天子威儀何在?欺君瞞下,弄權貪財,其心可誅!”
譁!眾人再次大譁,天子是什麼人,天上的真龍下凡!連五品以下的官員都沒有直奏之權,方唐鏡一介白丁,憑什麼呈書於天子案前,又怎麼敢!
唯一的解釋就只能如裘員外所說,利用制度的漏洞,吞下眾人這筆捐款。
裘員外之前將朝廷奏摺的章程解說得條縷分明,詳細無比,連方小師爺都不敢說錯,如此一來,眾人不由信了九分。
沒交定金的不由大呼僥倖,死死攥緊銀票,嗖地把手縮了回來。
那付了定金的臉上不由一陣黃一陣白,巴巴的看向王捕頭,這廝可不是好相與的,怎的才能從他手裏討回銀票,扎心了啊!
眾人此時也才恍然,方師爺並不是不想處置裘員外,而是不敢把事情鬧大,一旦這封奏摺被公開出去,他自己就要身敗名裂,又哪裏敢與裘員外爭執!
所有人都看向了方唐鏡,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裘員外雖不是什麼好鳥,這次卻是以毒攻毒,做了件好事的,真乃罪惡剋星也!
不過也有人不帶理會,比如錢德高就趁機擠開人群,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施施然交上了九百兩銀票的定金。
這正是燒冷灶的最佳時機,錯過就再無機會也,錢掌櫃甚至感激裘員外,若沒有這個蠢貨,自己哪裏有這等機遇,剛纔可是拼了命也擠不進來的。
錢掌櫃先是諂媚地對著方唐鏡一笑,然後傲視全場,大咧咧地大腹一挺,硬是將方唐鏡身邊的那傢伙擠開,一副心腹自居的模樣。
作為大牙行東家,認識他的人自然是極多,只不過都為他此舉不值,這是要投機的節奏?誰不會?可也要看上的是什麼船,方唐鏡這艘船明顯已沉了一半好不好!
方唐鏡想不到錢掌櫃這個時候能站出來力挺自己,倒是對他的眼光頗有些高看,便任由他站在自己身邊,預設了這個事實。
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方唐鏡微微一笑,不慍不火地解釋道:“此乃是一個被革了功名的讀書人的一點私心,私下裏期待小子之名能傳到聖上耳裡,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裘員外此時勝券在握,得理便不饒人,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國朝制度,便是有功名的書生亦不可上書,何況你一介白丁乎!”
“勸你還是莫要想癩蛤蟆吃天鵝屁了,無論如何,你這封奏摺都是不可能上達天聽的,你當朝廷法度為何物,想奏便奏。”
“呸,還是想想該如何老實認罪,或可得到大家諒解一二,流放的地方不至於太偏遠……”
一句接一句,便如記記重錘,重重捶打在眾人心上,這是咬死不放的節奏,方小師爺,完了!
眾人又見方唐鏡只是面色鐵青,張口數次,卻完全沒有反駁出一個字,都知道這是理屈詞窮,不由有些同情,小小年紀,若因此事蒙汙,一生都完了。
便連對方唐鏡信心最堅定的錢掌櫃,王捕頭,龐掌櫃一拔人,都有些急了,方小師爺今日有失水準啊!別人都騎到頭上拉屎拉尿了,竟還不反擊?難道真要坐以待斃?
就在眾人五味雜陳的時候,突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怒喝道:
“放屁,朝廷言路從來暢通,豈容你這狂徒肆意誹謗!”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白鬚白髮老者,甩開一個後生的攙扶,顫巍巍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鬚無風自動,陽光灑在身上,竟似有一層浩然之光!
眾人只見方唐鏡快步迎了上去,口中連道:“您老人家怎麼來了,真真折殺小子。”
“哼!老夫若是不來,還不知有人竟敢口出大不敬之言,誹謗朝廷,老夫雖老,卻還是敢仗義執言的!”
裘員外眼見大事將定,卻突然被一個老傢伙壞了自己好事,不由大怒。
細看老者,發現衣衫雖洗得漿白,卻是粗布,臉上風霜深刻,腳著草鞋,手上老繭極厚,絕非官宦,加之印象裡計程車紳也沒有這一號人物,便知左右不過是一個鄉間老農,不足為慮!
裘員外怒喝道:“老傢伙懂什麼,也敢妄議朝政,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