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便是宦官的插手，讓一切都徹底偏離軌道，從此誤會。

    “阿野。”

    “郡主。”

    他逼她退位的那日，蕭無厭死死盯著面前男子，揪著他的衣領道：“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唯獨帝位不行。”

    蕭野戲謔道：“那你呢？”

    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沒人願意打破永恆地血緣禁忌，蕭野安靜地跪坐在她面前，垂著頭，一如往昔的落寞，像條喪家犬。

    悶悶道：“郡主，我能擊退敵軍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我真正所希望的，是無論做您的兄長，還是侍衛，抑或是其他人，都能長長久久伴於您左右，歲歲常相見。”

    當時的蕭無厭冷臉沒有應聲，在她心中，這依舊是一顆令她揪心的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覆滅掉自己的皇路，給禹都帶來災難。

    可如今的蕭無厭卻在這漆黑的小屋子內，滿臉淚痕揚起了唇角。

    的的確確有這麼一個人，無論身處何種立場，總能爲了她妥協。

    宦官原本是打算投奔這位皇子，等他無論用皇印，逼宮還是其他什麼方式只要能坐上這個位置，殺了蕭無厭，自己就能報仇雪恨了。

    可誰想，這位爺半分堅定都沒有，自己前腳剛往他腦子裏麵灌輸了血海深仇，後腳一見面，蕭野就套上盔甲，要為郡主擊退敵軍。

    差點把他給氣出個好歹來。

    跟前跟後苦口婆心勸導，“殿下，難道您要置母妃的死於不顧嗎？眼睜睜看著蕭無厭她肆意妄為，霍亂朝綱，這天下，拱手讓於一個女子，你難道甘心嗎？”

    “不甘心。”

    宦官以為事情有轉機，面上顯露一絲喜色。

    蕭野接著道：“可明堂上坐著的是蕭無厭，那就無妨，不論如何，都是我蕭家的子女坐著帝位，至於是誰，只要守住了江山，又何妨？”

    宦官一噎，知道再勸無妨，轉頭就投了敵營。

    他要的是蕭無厭血債血償，蕭家統治終結，哪怕拉上整個禹都陪葬都無所謂。

    可誰曾想蕭野一上戰場，便如從地府歸來的修羅，帶著眾將士們橫行，勢如破竹，敵軍一再後退，眼見都要退出禹都地盤了。

    最後一戰，宦官聯合敵軍下了套，可身經百戰的蕭野早就察覺出不對，並不去追。

    坐在賬中，他細細撫摸著寫好的字條，裝入信鴿腿上的竹筒中，放飛後，聽見腳步聲傳來。

    又是那位宦官。

    他眉頭微皺，抬眼道：“又怎麼了？”

    “啟稟殿下……”

    蕭野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他的話。

    宦官心不甘情不願改口道：“啟稟將軍，敵軍使臣求見。”

    “不見。”

    “啊，是。”宦官應完後，並未離開，而是上前兩步，發覺他杯中的水只剩一半後，放心道：“殿下知不知道，您並非……”

    “你想如何！”蕭野警惕打斷他的話，惡狠狠盯著，左手已經抽出劍來，宦官非同尋常的逾矩令他深感危機。

    對方笑吟吟回道：“當然是有事要稟奏，殿下剛剛服了死寂散，還是不要動怒為好。”

    “什麼藥？”

    “是一口人心，只要血氣翻涌，便會立馬透過血液傳遍全身，僵直而死。”宦官兩手指推開劍刃，得意道：“你能保證不激動嗎？蕭野？”

    蕭野深吸口氣，閉目靜心，試圖用內力把毒往外逼。

    宦官緩緩道。

    “你跟蕭無厭壓根就不是什麼親兄妹，子虛烏有的事情，你們還真信了？”

    “當年陛下送出的那位皇子身染瘧疾，待我們找到時，早就下葬了，可惜蕭無厭那狠心的毒婦，還是不肯放過我們一家！”

    “還有，先帝從始至終的繼承人，就只有郡主一位，無論他有多少孩子，只要祭祀說了郡主是福潤之兆，她就永遠是禹都唯一的皇帝。”

    “噗——”

    蕭野噴出一口血來，染紅胸前衣裳，咬牙道：“你個閹人，豈敢放肆！”

    “我已經放肆過了。”

    宦官後退幾步，滿臉笑意，“蕭野，要怪就怪，你們都自詡不為條框所束縛之人，可生在棋盤上，哪有選擇的餘地？想要逆世人倫理而為之，談何容易，哈哈哈哈！”

    他說著，招呼人上來收屍，並沖帳篷外大喊道：“將軍出事了！”

    死寂散發作，蕭野全身忽冷忽熱，拳頭緊握砸了兩下桌子，最終無法動彈。

    將領已死，群龍無首，又因宦官理應外合，通風報信，敵軍來勢太快，最終破了城。

    蕭無厭白日收到他的信鴿，晚上就收到八字血書，慌亂撤走。

    “阿野。”

    漆黑的小屋子內，她終於如願以償，抱住了他，撫摸著對方的額頭，想起自己用茶盞狠狠砸傷過的眉骨，只覺歉意。

    “還痛嗎？”

    蕭野嗚咽出聲，臉埋在她的肩膀上，委屈似的“嗯”了一聲。

    那日他來信，“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等來的結局卻是，“梁間燕子太無情…人去梁空巢也傾。”

    美夢終有醒來的時候，蕭無厭怔怔看著自己空了的懷抱，心頭一陣酸楚，推門出去，白老闆還坐在原先的地方等她。

    蕭無厭並非有意反悔，而是真的想回去看一看，她總覺著，阿野還在等著自己。

    正猶豫要如何開口間，對方一點頭，“你走吧，看在從前送了我這麼多寶貝的份上，去哪都行。”

    說罷，還贈了一袋銀兩。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蕭無厭道過謝後，四處環顧，“傾角怎麼不見了？”

    “她拋棄你先走了。”

    “不可能。”蕭無厭無意識扯了扯嘴角，打心眼裏覺著好笑，“她不會拋棄我先走的。”

    “景姑娘也要睜眼看看事實，你現在是個孤身郡主，掛在通緝榜上一顆頭顱值千金，傾角跟著你，不是送死嗎？”

    蕭無厭沉默一會，眼裏流露出苦痛來，半晌才釋然道：“那樣也好。”

    等她離去後，一牆之隔，白老闆遞上一杯熱茶給傾角，“喝下它，就不會有絲毫痛苦。”

    而那扇門，被蕭野推開了，他感激道：“多謝您讓我再見郡主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