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歸一，溯源……笑什麼笑！”

    正在講學授課的青年臉色一變，不怒自威的氣度令臺下弟子們立即安靜。

    十七代掌門人白翊一低頭，便看到自己袖子上破了個窟窿，像是被什麼東西抓咬出來的，正掉著絮。

    如此儀容不整，在弟子們面前丟了臉面，白翊乾脆將竹簡一扔，道：“自己看吧，到時辰出去練功。”

    他說罷急匆匆回了院子，崑崙派掌門所居之地素來是靈力最醇厚且澎湃的地方，就連院落外的仙草蘭花長勢都比深山中喜人。

    可謂是獨天福地，修煉的上乘地方。

    他慍怒進門，剛招收進來的書童還沒人腰高，小孩子小跑著跟上他，“主人，要用茶嗎？”

    “隨便。把那隻兔子精給我揪出來。”

    “主人。”書童一臉天真，“它剛剛追著一株人蔘跑，把人家給吃了，現在吐血身亡，我正打算挖個坑把它給埋了。”

    白翊眉頭一蹙，明白這小孩子說不清，索性自己過去看，只見自己費盡力氣從南疆移植過來的人蔘只剩一些碎渣渣，綁著人蔘的紅布條被從中間啃斷了。

    而這一切狼藉的罪魁禍首——那隻兔子精血染紅大片毛髮，一半身子被塞進土中，只露出一個腦袋來，看來書童還沒來得及把土蓋嚴實。

    “它沒死。”

    白翊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揪著耳朵將兔子給拽了起來，下意識想拍它身上塵土，伸出手去嫌髒又頓住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蔘，百年成一株，吃了大補，當然會氣血旺的流鼻血。”

    熟睡中的兔子蹬了兩下腳。

    睜開了紅彤彤的眼睛眨巴眨巴。

    然後……變成了人形！活動著光溜溜的胳膊腿，白翊大驚，轉身扯了外袍就往她身上扔。

    唸叨道：“若不是心疼我那枚丹藥打水漂，何必要留你？”

    兔子精不諳世事，把衣服摺疊好頂在頭上，大闊步往前走去。

    白翊大概這輩子都沒碰見這麼蠢的東西，連忙抬手掐了個訣給她變出布料遮住身體，心中默唸著道德經。

    回屋坐下後覺著兔子精真有福分，又暗自心疼自己那難得的人蔘，從桌上拈了塊糕點就要送入嘴中時。

    注意到上面黑色的小球，招手將書童叫了進來。

    “這是什麼東西？”

    白翊還以為是廚房新加的花樣，他口味挑，吃東西之前必須問清楚食材和鹹淡口才入嘴。

    書童懵懵懂懂，也不明白掩飾，指了指門外啃蘿蔔的女子，道：“兔子的東西。”

    白翊聲音都在顫抖，連忙丟開那塊糕點。

    “兔子的什麼？”

    “她可能把您的盤子當茅房用了。”

    白翊起身表情抓狂，洗過手後立馬換衣裳去沐浴。

    好在百無一用的兔子精費了白翊許多靈藥仙草，趕出去太可惜，便被留了下來。

    過了幾月，白翊震驚發現兔子精對於味道的捕捉很是靈敏。

    於是便讓她幹起了負責自己飲食的活。

    “渺渺。”

    白翊一招手，她就“噠噠噠”蹦跳了進來，書童滿臉黑線，“都用了這麼長時間的人身，怎麼還學不會走路？”

    “主人，要吃剛晾涼的桂花糕嗎？”

    渺渺一雙杏眼亮而通透，白翊不自禁伸出手去想揉她腦袋，又意識到如今兔子精化成人形。

    他手僵在半空中，忽而疑惑她變成人不闖禍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

    豈知她自己踮腳，蹭了蹭他的手心。

    掌心觸到那溫軟的髮絲時，白翊著實一愣。

    渺渺道：“從前不也是這般嗎？”

    “可現在你要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白翊對上渺渺目光，沒接著說下去。

    崑崙掌門，正派之首，相當於站在高山之巔的聖人，可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更別說舉目無親了。

    渺渺則是一個橫衝直撞的小姑娘，撞破他高高在上的冰層，令白翊無法不動心。

    況且寢宮之內，書童只在書房內多做停留，而渺渺哪裏都可以去，白翊經常在沐浴前要把躲在屋內各處的兔子精給拽出去。

    閉上屋門前，她還扁著嘴，一臉不悅道：“主人，我看你兩眼你會少塊肉嗎？”

    “滾出去。”

    白翊無情，關閉兩扇門。

    當時的唐千山為人溫和明朗，多來幾次後就和渺渺混熟了。

    其實渺渺作為精怪，除了對主人以外的其他人都充滿攻擊性，至於唐千山肯為她帶胡蘿蔔這件事就另說了。

    渺渺蹲在花圃邊沿咔嚓咔嚓啃著胡蘿蔔，含混不清吐槽道：“掌門人爲了叫我快點擺脫兔子精的身份，說我現在修煉出真身，就不能再保留以前的本性了，那樣很是無禮，我就吃根胡蘿蔔還無理了？你們崑崙派的人事真多！”

    “他來了。”

    唐千山笑著提醒，渺渺眼疾手快，一把將剩下的胡蘿蔔塞進口中。

    白翊老遠就看見她跟只倉鼠一樣兩腮鼓鼓，無奈嘆了口氣也不去管，對唐千山道：“為師昨日在試煉場看見你跟大師兄比箭。”

    唐千山猜到他想問什麼，溫和笑了笑回答道：“大師兄與我住的院子很近，我有一日喝多了酒，出去瘋玩好幾天，只敢挑著月黑風高，後半夜才翻院牆回來，結果您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

    “講。”

    “大師兄每日睡兩個時辰，眼下烏黑一片，其餘時間都在刻苦修煉，他光是箭靶就不知換了多少個，用功到這個地步，我做師弟的再贏了他，豈不是有些過分了？”

    白翊冷笑一聲，“於是你便在操練場故意輸給他？”

    他話中有責怪之意，唐千山立即低下頭，道：“弟子哄騙同門，犯了大忌，請師尊責罰。”

    白翊袖子一揮，沉聲道：“罷了，他天生是平庸之輩，這輩子不一定能有什麼成就，再刻苦也只能高於眾人，成不了天才，就叫他快活這一時吧。”

    唐千山知道師尊不會追究自己過錯，欣喜跟他去偏殿探討棋技了。

    渺渺終於心滿意足嚼完胡蘿蔔，一扭頭看到白質，奇怪道：“你為什麼要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