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唐千山把字形筆畫拆開寫了兩頁，只有對著光透過合二為一，才能明白他原本的意思。

    “我父親說，”若荷深吸了口氣，平復哽咽，儘量保持聲音平穩道：“他當年假死爲了迎娶柳鶯，可柳氏已被送去白家求自家父親仕途安穩，他不甘心下，回到宮中想找太子幫忙，凌夙在戰場上雙腿落下殘疾，常有人上奏彈劾取笑他，心情不佳，所以推脫幾次，寧願袖手旁觀，不巧的是，他撞上了長公主。”

    “長公主曾對他一往情深，被他嚴詞拒絕了，那時她盛情邀約，卻給殿中香爐中下了藥，再醒來，他身處暗室之中。”

    “長公主騙他崑崙派的人正在找你，如果事情敗露，定會對你所念之人不利。我父親知道長公主不是什麼心善之輩，於是留了心眼，並未道出所念之人是誰。”

    若荷將紙張舉高，看得更明顯些，“他剛開始還有靈力挖地下隧道想要逃走，陰差陽錯間，跟東宮相通，後來靈力流失加重，才反應過來自己每日飯食之中被下了藥。父親因爲念著柳氏如今有了平坦日子，是每個姑娘家求之不得的上嫁，他卻有師門規矩，給不了柳氏安穩生活，內心掙扎，不知不覺間逃避了幾年功夫。”

    “在那期間，凌夙發現地下隧道後並未聲張，而是偶爾過來與他下棋。凌陽想要維持風度，並未對他做什麼，剛開始像個痴情小女孩總是陪著他，後來態度大轉，看他像是在看籠子裡養的金絲雀。”

    若荷唸到這裏，手指不由自主用力，紙張微皺。

    “有一日，父親夢到柳氏倚窗流淚，壓下多年的悸動終於爆發，打暈凌陽想方設法逃了出去，白府老太太因為柳氏五年無子嗣，要將她趕出去，白老爺心中惦記還未得到此女，於是攔著。”

    “我父親扮作花奴混入府中，那時他碰見醉酒的柳氏，於是大雪天跑上高山，折了枝帶血的梅花給她。”

    “兩人心照不宣。後來柳氏鬆口和白老爺洞房，也不過爲了保證名正言順生下孩子。我父親當然知道此事，可他那時候被人追殺，難以露面，更別說掀起什麼波瀾了，無奈之下向崑崙派求助，可“唐千山”這個名字已死多年，門中弟子只當騙子來處理。”

    若荷淚盈眼眶，模糊得看不清紙頁字跡，楚從瑆接過，道：“我來吧。”

    她身為局外人，口吻輕柔複述了一遍。

    “唐千山最終被長公主抓了回去，折磨一番後，凌陽不捨得叫他死，喂下慢性毒藥後放走了他，原是報著等毒發，唐千山就不得已回去求助……”

    可凌夙這輩子都沒想到，唐千山寧願死，也沒再跟她見過麵。

    “柳氏懷了龍鳳胎，把兒子給了唐千山抱走，女兒則留在府中。他們倆人許下諾言，三年之後約好地點私奔，結果那時，唐千山毒發成了個廢人，他帶着兒子東躲西藏，也逃不過被人追殺的命運，起初以為是宮中之人，後來發覺那群人會仙術。”

    讀到這裏，楚從瑆眉頭一皺，張口還沒念下去，手中紙頁無火自燃，她只來得及匆匆掃了眼，那封絕筆信就化成了灰燼。

    若荷抬眼看到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抬步就追了出去，蘇扶道：“你還看見了多少？”

    “結尾。”楚從瑆細細思索，推測道：“柳氏去世時面上掛笑，很是滿足，她當初不肯提起唐千山，一來可能是害怕貞潔被毀，二來覺得他是負心漢。臨死之前看見唐千山絕筆，才知他也有苦衷，這才放下心中大結。”

    “那群追殺他，真正逼死他的人又是誰派來的？”

    蘇扶抓到盲點，楚從瑆搖搖頭，一無所知，“但是現在局面，誰害怕真相揭露跳得最厲害誰就是兇手。”

    “你是說，剛纔焚燬紙張的人？”

    “沒錯。”

    若荷修為不夠，沒追上那人也在情理之中。

    次日就要舉辦落秋宴，凌玄骨穿得人模狗樣，束冠整發，春風得意。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廢話，叫那些原本就對他有成見的臣子們臉色更差，紛紛覺著要長公主繼承大業的話，還不會這麼離譜又糟糕。

    凌玄骨不以為然，在佛門清靜之地，不光說了許多穢語，還大談殺戮，想要排除異己的念頭。

    楚從瑆位於席間，多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的深含責備之意。

    終於，她坐不住後，想去找燭熒過來論事，事情必須要敞開了談才行，為何唐千山給祈願的袋子裡裝了鱗片，還是龍鱗？

    漫無目的地搜查下去，遠比直接要麻煩得多，楚從瑆剛走到凌陽院子外，遠遠地便瞧見燭熒蹲在牆角正戳著什麼東西。

    她走近問了句，燭熒立馬哀怨地說：“你是真不知道這長公主有多難伺候，早上喝的水裏飄了只蚊蟲，現在硬要喝露水，她以為自己是神仙嗎？那麼金貴！”

    他抱怨完了才起身拍拍手，道：“我不幹了，等會就跑。你有什麼事嗎？”

    “有。”

    楚從瑆拿出那幾枚鱗片，燭熒盯了好一會兒，才捂住胳膊警惕看著她。

    “你不會跟皇室走得太近，也染上長公主那種流氓習性了吧？說，什麼時候拔得我鱗片！太卑鄙了……”

    他一副良家婦女遭了調戲的委屈表情，楚從瑆冷笑道：“用這種辦法轉移話題，在我這裏無用，如果真是你殺了唐千山，這個忙我不幫也罷，熄染天仙在仙京處境有多慘，被歷憶闌那廝百般折辱，更有人等著她醒了做棋子，不管再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管了。”

    “你支支吾吾，叫我多費事，是存心的吧？”

    楚從瑆故意言語相激，將一把鱗片摔在燭熒身上，說完就要走。

    燭熒終於道：“我沒有騙你，我對楚仙師肯出手相助熄染一事萬分感激，可是……”

    他沒解釋完，院中就有人奔將出來，那粉衫面首滿面驚惶。

    “快來人啊！長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