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前面。”希爾瑪爾冷靜施針，提醒說：“此方法能恢復記憶是真，但至於多久能完全恢復，全看自身念頭。”

    “什麼意思？”

    “就是說，如果他腦子裏急迫想知道關於那個人的一切，記憶自然就恢復得快些，自然，如果帶有恐懼緊張或者不期待的負面情緒，也就會恢復慢些罷了。”

    對此，楚從瑆倒是不怎麼擔心，反正不管是基於仇恨憤怒還是好奇與期待，容鬱肯定都想快點找回丟失掉的記憶。

    施完針過了半個時辰左右，躺在塌上的容鬱幽幽轉醒，衝着她叫了句“師尊”。

    即便百合心早有顫動預料，楚從瑆的頭皮還是“轟”得炸開，渾身發麻，否認的話堵在喉頭說不出來。

    不過他很快便恢復神志，拍了拍楚從瑆的手背，道：“李姑娘，我們是不是遇上騙子了？我感覺……嘶！”

    他倒抽口涼氣，緩了許久才說：“好多記憶還是斷斷續續的。”

    希爾瑪爾驚訝挑眉，“你就這麼不想知道你消失的那段記憶嗎？不過想不想都由不得你，最多不出一月，你絕對會恢復如初。”

    “好了，李姑娘是嗎？現在該履行我們之間的交易了。把聚魂珠開啟。”

    楚從瑆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容鬱為何不願想起自己呢？難道他就厭惡至此？

    她掌心托起聚魂珠，道：“進入走馬燈後不要亂動，否則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什麼永遠出不來的事。”

    行簡門的幻術楚從瑆早就融會貫通了，她手上戴著紅繩的緣故，引得容鬱也能觀之一二。

    眼前出現個圍牆高聳的院落，裡面地方不小，正在盪鞦韆的小姑娘像照鏡子一樣，伸出手跟阿姊雙掌相接，她道：“老規矩，我們抽籤，誰抽到長的誰去念書。”

    “好。”

    西爾沉西故意將兩邊一樣長的樹枝捏在手心，等希爾瑪爾抽走一截後，她就把自己手中那枚折斷，然後樂不吱聲道：“我贏了，阿姊你去。”

    希爾瑪爾明知道她故意戲弄，還是順著她的性子道：“好好好，我去就我去。”

    這是兩人的第九歲，被囚於深院中，只有一人能出去露面。

    那時候的西爾沉西還不知道，這將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而後的許多年都在極力追尋此刻的人。

    畫面一轉，屋內的家主和夫人面貌有些模糊，夫人掩面哭道：“村長已經有所懷疑，今天又把山鬼大人搬出來說事了，要是哪天他帶著祭司闖進來，看見我們的兩個孩子，該怎麼辦纔好啊！”

    兩者只能取其一，本就是極為殘酷的現實。兩人雖然各自面上悲痛，但半句商議都沒有。

    “你說，他們會不會早做好決定了？”

    西爾沉西背後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她在虛空的走馬燈內，終於敢放肆地抱住阿姊，聲音悶悶地說：“無論如何，我從沒想過要你替我而死。”

    “放開。”

    希爾瑪爾煩躁推開她的手。

    很快，接下來的事情發展真如希爾瑪爾所料，九歲的她被嬤嬤從床上抱走，可西爾沉西喜歡睡覺摟著她，哪怕兩個嬤嬤合力，也把兩姐妹拆不開來。

    “快點！”

    夫人在身後呵斥了聲，無奈之下，兩個嬤嬤只能用剪刀減去希爾瑪爾腰間的布料，總算把妹妹的手給扒開。

    “送去亂葬崗吧，晚上的藥中，我已經下了藥。”

    夫人轉過頭，不願去看。

    親眼目睹自己被丟棄的希爾瑪爾全身戰慄，接下來便是她記得的了，爲了保險起見，兩個嬤嬤又將她扔入園中的荷花塘，以為溺斃後才撈出來送去亂墳地。

    至於後來她遇見天上神官景錚，那都是後話了。

    西爾沉西看得心下悚然，阿姊的命得有多大才能挺過這一劫，而後，在弟弟意外出生後，夫人整日掩面痛哭。

    道：“希爾瑪爾沒了一直是我心中痛處，如今再叫我將孩子交出去，怎麼可能啊！”

    接下來的七八年光陰彈指一瞬，畫面不停閃動，自小被嬌生慣養的弟弟性格頑劣惡毒，有一日發現頭痛症狀，只有西爾沉西的血能醫治後。

    僕從嬤嬤就跟瘋了一樣爲了討好少爺而背地裏對她百般屈辱，不被重視的家族長女就那麼憋屈活著。

    當然，在家主和夫人的記憶裡，他們並不知道女兒跟惡龍之間的事。

    希爾瑪爾對此也無比詫異，她本以為妹妹頂替了自己的身份便能安穩的活著，誰曾料也是如此多舛。

    心念微動，轉過頭去。

    這麼多年過去，仍是照鏡子一樣，她那飽滿的額頭，高聳的鼻樑，流暢的下頜線……無一不和自己如出一轍。

    走馬燈的最終，是面無表情的西爾沉西殺了雙親復仇，她恐怕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臉上濺了鮮血後，眼底是莫大的驚恐。

    不過未曾表現出來，她既沒有復仇過後的快意，更沒有下一步的安排，只是不甘心道：“我身上流的是你的血，你為何要殘忍到這一步？”

    家主和夫人都沒說話，兩人前後死去時，夫人腦中最後的回憶是，只有一月大小的西爾沉西尚在襁褓中，小孩膚色白頭髮稀疏，牙齒更是細小，她看到雙親，就咧嘴“咯咯”笑了起來。

    兩邊的梨渦襯得她更是甜美可愛，那笑容直入人心。

    最後，在一片孤寂中，眼前一片漆黑，走馬燈到了盡頭。

    西爾沉西能聽到腦袋砸到地上的沉悶聲響，還有母親的聲線。

    “她朝我一笑，我們就知道，這輩子說什麼也無法把她交出去了。”

    家主嘆了口氣，“造孽啊。何種決定都非本願。”

    希爾瑪爾如願看到真相，此時的她全身血液凝固，站在原地幾乎無法動彈。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西爾沉西，不要跑。”

    悔恨，不甘，憤怒，矛盾……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下子衝上西爾沉西心頭，她眼前逐漸恢復明亮，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掌心。

    “我都做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