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是盾也是劍
宋雲初指尖發涼,聞言冷笑,一雙眼直直對上介子越,一字一頓地道:“你自以爲了解我,確實,我宋雲初前半生什麼都有了,人人都偏讓著我,我習慣宋雲初指尖發涼,聞言冷笑,一雙眼直直對上介子越,一字一頓地道:“你自以爲了解我,確實,我宋雲初前半生什麼都有了,人人都偏讓著我,我習慣了,自個兒偷偷跑去大夏也沒人怪我,可你又知道些什麼?你知道我去大夏是為什麼?我跟在沈星野身邊,難道是因為有趣而已麼?我寫了一封封信給你,都說星野太子治國好,我想叫你跟著他學,也當一個人人稱頌的好皇帝!”
“不可能!”介子越脫口而出,“你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一副為我好的樣子,其實早就在大夏玩得樂不思蜀了!你就知道些空話大話,那什麼信,我一封也未收到!”
這狡辯耍賴的勁兒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宋雲初冷冷道:“我送出去,你沒收到,是你身邊的人有問題。”
介子越一怔,宋雲初繼續道:“依我看,是太后的手筆,她能忍耐多年又埋下尹善若這枚棋子,使得好一手離間。”
花萼樓內只有他們二人,南楚又正值炎夏,介子越卻手心發寒,目光陰惻地瞧著宋雲初:“那又怎樣,你命大,那樣一場火還活了下來,好端端地回了南楚,還暴露了你的女兒身,區區一介女流還怎麼跟我爭。我看著你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心裏快慰極了,要是你一輩子都在床上,我不介意養著你,畢竟你和我流著一樣的血,下半生你就做個殘廢,也好得很。”
“沒有遂了你的願,我還活得好好的。”宋雲初筆直站著,目光淬了火般。
介子越卻打量著她怪笑起來:“宮裏的太醫說你習過武,底子還算不錯,身子恢復得快,我就叫人廢了你的武功,你果然躺了許久,看著要死了似的,叫我心裏痛快得很。若不是那沈星野大軍壓境,我朝不得不和親,你怕是下半輩子就要困在柔郡的方寸之地動彈不得了。宋瀾聰明,向我討了個好,說送你去了大夏,你再不會回來,我應了。多有趣,一個驕傲的人嫁到大夏蠻夷給人做妃子,還是相看兩厭不相識的舊情人,放到話本子裡都沒有這樣精彩絕倫的戲。”
宋雲初從未想過,自己的武功不是因為那場火而廢,而是因為介子越的插手,這叫她被廢了武脈的手又隱隱作痛起來,她想不到小時候那樣天真地喊她“表兄”的介子越會長成這樣惡毒的面貌,叫她毛骨悚然。
“後來我又回了南楚,在垣野城的那幾日,你那樣親切地喊我表姐,有沒有一點點是真心實意?”宋雲初雙眼發紅,一步步走上明堂去,妄圖看清楚那個戴著冕旒的男人。
那時沈星野在城下求婚,介子越趴在城牆上大喊“宋雲初是南楚的貴胄,坐不垂堂的千金之軀”,話裡話外都是愛護,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
他介子越現在真的還是這樣看她的麼?
介子越端坐在龍椅上,他一直都是散漫無形的人,今天卻很端正,他就這麼看著宋雲初一步步走近,帶著冷冽的寒意和痛楚的眼神,看得十分仔細。
宋雲初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過這樣一副樣子,一直被她寵愛的介子越仿若好奇極了,他瞧著宋雲初,玩味地牽起了嘴角:“是。”
“你當然是千金之軀,龍生鳳養,這世上你與我最親密,若不是有我,就算你是一介女流,就該你當這皇帝。”介子越的手放在龍椅上。
“那你來殺我。”
那些死去的,段鶯、宋蘭、尹善若,甚至是珍珠和青黛,都與他們的恩怨無干。
介子越搖了搖頭:“便是沒有你,宋家也該死了。大權在握數代,每任皇后都從宋家出,這樣的外戚是盾也是劍,容易割破手,要怪只能怪宋瀾,誰叫他真的把你養大了?你是壓死宋家的那一粒塵埃。”
宋雲初突然覺得看不透介子越了。
在她的心目中介子越一直是個無能又平庸的人,就像楚王烈一樣,可此時此刻坐在龍椅上的介子越一句句地剖白著,縝密又陰狠,哪有半分幼時的天真?甚至於他能想到外戚當權,狠厲地剷除了根系錯亂的宋家,這一步棋雖然狠毒,但拋去人情世故,竟是無可挑剔的一石二鳥之計。
如他所說,假如宋雲初一開始就被放棄了,那麼宋家還能存續幾代,只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糾葛,讓宋家覆滅的步伐提前了。
這是命中註定,無可更改。
可說到底,他們之間還是隔了深重的仇恨,這仇恨像一條跨越不了的大江,介子越與她分站兩頭,誰也夠不到彼此。
宋雲初看著介子越,許多年來她都是這樣地看著這個弟弟,可看著看著,他還是長出了自己的枝節,固執地離開了宋雲初為他開闢好的天地。
“我今天來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介子越,我們認識二十年了,你什麼樣子我都見過,可唯獨沒見過你現在這樣……我一直說要護著南楚,但如今卻是我帶著人闖進了這裏,我猜你也沒想過這樣的結局吧?”宋雲初伸手攥住介子越的肩,他身上的龍袍繡樣精緻,是江南的繡娘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栩栩如生的含珠之龍,精細到硌得宋雲初手痛。
這數百年來,南楚的世家貴族就是這麼層層壓著黎民,過上了奢靡的日子。
現在,宋雲初要親自斬斷這些習氣,也要親自斬斷南楚的王氣。
介子越仰頭望著宋雲初,帶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間。
那是宋雲初帶著出征過的天子佩劍,很久以前宋家先祖找了最厲害的工匠打造,持此劍者,可諫君。
“表姐,這把劍,一直為你留著。”他說。
宋雲初原先顫抖的手在撫上劍的那一刻平穩下來,她抽出這把飽經風霜卻還鋒利如往昔的劍,劍光閃過,寒刃逼上了介子越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