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哥哥。”

    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許易從失神當中反應了過來，瞧見了一身白衣的寧若溪。

    “是小若溪啊，伯母最近怎麼樣？”許易勉強笑了笑。

    寧母已經到了遲暮之年，快到了化土的時候。

    “你很傷心吧，這麼多人……”寧若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輕聲詢問。

    當初乾元劍祖攻入青陽的時候，她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三絕劍尊的隕落，也看到了許望舒在那攻擊下化作血霧。

    有那麼一刻，她差點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去幫忙，但是卻被寧母給攔下了。

    當時寧母面色不捨，眼眶發紅的抓著她的手。

    她說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想要自己的女兒能陪著她走完最後一程。

    寧母知道，如果那個時候寧若溪出手了的話，那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寧若溪猶豫了一下，然後許易就帶著陸無虛趕了回來，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許易有些驚訝。

    對方這麼說，肯定是察覺到了剛纔大殿內的事情。

    寧若溪螓首輕點，她感應到了南河尊者的死亡，是和她體內那位相同的存在出的手。

    她每天都能在後山陵園看到許易的身影，對方經常在小葫蘆的墓前自言自語的說笑。

    那種悲傷的感覺她也能夠清楚的感覺到。

    “如果當時我出手的，或許……”寧若溪有些自責地開口，卻被許易打斷了。

    “或許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許易搖了搖頭：“對我來說，你們每一個人都很重要，無論失去了誰，我都不會開心。”

    “所以你不必自責，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很是嚴肅地看著寧若溪說道。

    如果當時對方出手了的話，或許能救下許望舒他們，但也會帶來另外的麻煩。

    霜雲真君不是寧若溪，她來到這裏就是爲了輪迴樹。

    簡而言之就算當時霜雲真君出手救下了青陽宗，但將為紫塵界帶來更大的麻煩。

    “回去吧，好好陪伯母。”許易朝著她微笑了一下，然後神色落寞的往後山陵園走去。

    寧若溪怔怔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輕咬紅唇心中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她好想自己能幫到他，替他分擔這些事情。

    但她不能，她只會成為更大的麻煩。

    ……

    來到許望舒的衣冠冢前，許易席地而坐，看著墓碑喃喃自語。

    “小葫蘆，還有一百年的時間，要是這一百年之內爹爹無法破局，就會來陪你了。”

    不怎麼喝酒的他，這一刻卻從儲物袋內拿出了酒。

    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逐漸懸空的皓月，許易在思考著南河尊者最後帶給他的資訊。

    “芥子……”

    許易看著路邊的花草，看著衣袍沾染的塵埃，若有所思。

    對於魚蝦來說，江海便是它們的世界，而江海之外的生物，就是來自外域。

    若是把紫塵界比作江海，把紫塵界的生靈比作魚蝦，那江邊垂釣的老者就是外域仙眾。

    他們無法入水，只能透過漁網、餌料去誘引魚兒咬鉤。

    如果魚兒能跳脫江海的束縛，去往外面，那纔是真正的逃出牢籠。

    當初的紫塵真君他們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留下了後手，等到有人能帶領紫塵界之人去逃脫這個牢籠。

    “要如何逃脫這個牢籠呢？”

    許易眼中已經有了些醉意，提著那壇空蕩蕩的酒，往裏面看去。

    驀然，他眼中醉意消散，轉而有精光閃爍。

    他想到了！

    無仙詛咒就如罈子，而裡面的酒水便是紫塵界。

    酒水不會憑空消失，但是可以被罈子裝，也可以被他喝掉。

    “衍生畫卷……”許易眼中的光芒越發明亮。

    他隱隱察覺到了畫卷為何要叫衍生二字。

    為何在他開闢識海的時候又直接化作了那一方大世界存於他的腦海。

    衍生，能推演功法陣法，能修補法器寶物。

    是不是也能推演世界，修復世界？

    若是將紫塵界重新於畫卷之內衍生推演，那就算外域仙眾到來毀滅了此間，是否真正的紫塵界也不會消失？

    雖然推演出一整個世界的想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但許易卻覺得有這個可能。

    他當即就將這個念頭與柳前輩說了。

    後者沉吟片刻，然後清冷開口。

    “這個想法不是不可行，但是隻有百年的時間，你做得到嗎？”

    “而且一旦之後你隕落，那整個紫塵界也將隨著你的毀滅而徹底消散！”

    許易目光凝重，然後心中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試著做，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外域仙眾降臨，然後毀滅這裏。”

    “那你打算如何去做？”柳前輩又開口詢問。

    “去看，去畫，去想。”

    許易心中已有定奪，他要將紫塵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融於筆墨，繪於畫中。

    之後，他將每年帶著曲江海回稻滿城的任務交給了石鐵膽，同時也給他留了足夠的血液，夠曲江海之後的鍛體修行了。

    至於那冰棺女屍，許易交給了北辰玄奕幫忙照料，也留了很多蘊含自己意識的精血。

    做完這些準備後，他就帶著蘇玖靈離開了青陽宗。

    從青陽境開始，他日行千里，將一幕幕山河融入墨畫，以衍生畫卷在自己識海勾勒創造。

    有修為在身，一百年的時間想要將紫塵界一寸寸走完不可能，他只能儘自己所能去畫下更多的地方。

    其他的，就交給了衍生畫卷，讓它進行推演補充。

    當然，他沒有放下修練，也在爭取百年時間儘快達到分神期。

    五州之地平靜祥和，再無爭端。

    各宗都是陷入了沉寂，但十年的時間裏，眾人卻都是感應到了紫塵界開始有了一些微弱的變化。

    起初是南州那等貧瘠之地，靈氣慢慢開始復甦增長。

    再之後就是妖族之修，它們的血液越發躁動，似乎有了返祖之意。

    而那些尊者們，發現冥冥中阻礙著他們更進一步的力量，正在一種緩慢的速度變弱。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歡喜的是自己停滯了許久的修為有了更進一步的希望，憂的是這也代表著無仙詛咒的力量正在減弱。

    許易自然也是發現了這些變化，他知道，時間不會等他。

    所以他的速度更加快了許多，十年的時間，他已經畫了不知道多少山川河流，城池村落。

    每當他用心畫完一幅畫時，自己的識海內部便會幻化成與之相同的地貌山川。

    他的識海是衍生畫卷的內部空間，也就是說他所畫的那些東西，都已經存在於畫卷之內。

    十年，他畫完了整個青陽境的一土一木。

    但以這個進度，一百年的時間或許只能堪堪畫完整個中州之地。

    他開始思考要如何加快進度，柳前輩給了他答案。

    光憑肉眼，所見所聞皆有窮盡。

    要靠心魂感應，要將自己的融於天地。

    當你成爲了山間的樹，海里的魚，這山如何青蔥，海又如何純淨，自然將瞭然於心。

    許易照著做了，他在蜀中一座荒僻的山巒之上又枯坐三年。

    僅是這三年時間，便將整個蜀中之地盡收於畫中。

    而且冥冥當中，許易感覺自己似乎與整個紫塵界有種奇妙的聯絡，彷彿這種事情他曾經反反覆覆做了不知道多少個輪迴一樣。

    那種感覺很特殊，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化作了天上的雲，地上的土。

    哪怕遠隔千里萬里，也能感受到清風吹拂，冰雪消融。

    第二十三年，他坐在百妖山外。

    整個中州大地，已經在他識海成型。

    他能“看”到北辰玄奕靜坐青庭湖畔，每月去冰棺所在滴入精血，能“看”到寧若溪眼眸含淚，長跪於一座新立的墳冢之前。

    柳前輩說，這是脫離“我識”，進入我所見既是天地所見，天地所見既我所見的境界。

    而這，是大部分仙修亦無法達到的層次。

    這是觀水知海，觀塵知山……

    若是許易能在百年內做到捻一縷塵埃，知滄海桑田的地步，那他自身便已融入這方天地。

    等到那個時候，他的一念一想，就能令此界有所感應。

    他要哪方地冰雪漫山，那便不會有烈日高懸。

    他要何處生機斷絕，那便天地大旱，靈氣枯竭。

    因為，他已化身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