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爹爹,別弄丟我
在所有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之下,劉晨喜略顯佝僂的身影已經被那火雨之門吞沒,一簇簇火花四射。
對方進入火雨之門後瞬間化成了一個火人,但是眾人預想中的慘叫聲並未傳來,明顯劉晨喜自己也是愣了一下,隨後繼續往裏面走去,直至消失不見。
眾人就這麼看著老劉頭化作的火人走了進去,隨後面面相覷,低聲討論著這玄妙的一幕。
明明整個人都燒起來了,但是老劉頭卻好像是感受不到灼痛一樣,竟然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
在他們眼中,劉晨喜的確是穿過了火雨之門後變成了一個火人,但是在劉晨喜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卻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他抬起腳邁入火門的那一刻,所有的火焰全部都消失了,兩扇木製的雕花大門敞開,一片空蕩蕩的小院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本來以為自己很有可能就這麼被火焰燒成飛灰的老劉頭當然愣了一下,隨後看著院子中央躺在藤椅上沐浴陽光的青年時便瞬間大喜了起來。
他成功了,他是有緣之人,他能夠跨過火雨之門!
劉晨喜眼角的皺紋喜不自禁的往上提了起來,隨後意識到了什麼的他立馬微微低頭,面色恭敬了起來。
“拜見……許仙師。”
老劉頭險些叫了一聲小許,但立馬就改口了,頭也埋的更低,以往是他小輩的許易如今已經成為高高在上的仙師了,更何況他還有求於人,那就更不能無禮了。
許易輕輕揮手,一條條藤蔓出現,在自己的身前又搭建成了一把粗陋的藤椅,隨後伸出手和煦的笑道:“劉掌櫃,不必多禮,坐吧。”
見許易竟然還認得自己,劉晨喜心中也是有些意外,也有些喜色,當即聲音顫抖的笑了一下道:“誒,好嘞……”
劉晨喜邁開步子快速走了過去,隨後在那藤椅上坐下,雙手扭捏著無處安放,低著頭左看右看,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劉掌櫃,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吧,只要是我幫得上的,在下必然不會推辭。”許易頓了頓,隨後笑道,“畢竟當初要是沒有你賒給我的那些藥材,我可能現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一邊說著,許易面上還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當初鄭老鬼來到稻滿城內躲避賀林等人追殺的時候,恰巧逃到了他家中,並且要挾他每天都去給其買些補血療傷的藥材,還給許易吃下了毒丹。
許易家中本就清貧,這一間破破落落的小院子便已是他父親大半生的積蓄,哪還能每天購買這麼多名貴的藥材,若不是老劉頭心善賒給了他,估計就算後面發現了衍生畫卷的奇妙,他也沒有銀兩去配置毒藥毒殺鄭老鬼了。
“小許,當初是叔不對,叔不該要你的地契抵押,叔今天拿來了,全怪叔!”
說著,劉晨喜麵露自責之色,從懷中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黃紙,上面正是這間院落的地契等憑證。
一邊自責,他一邊就要抬起手去扇自己的耳光。
“劉掌櫃這是做什麼,許某可從未心有不忿過,相反還極為感激掌櫃的給這地契留了這麼多年沒有賣出去。”
許易急忙出手制止對方的動作,誰知對方竟然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求仙師幫我找找我的兒子吧!”
劉晨喜一時激動,老淚縱橫的就要往地上磕頭,但是許易卻是牢牢的抵住了他的肩膀,讓他不至於用力磕個頭破血流。
“你先起來吧。”
許易一邊說著,一邊扶著對方站起來。
劉晨喜本來還想繼續跪著以表現自己的誠意,但是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站起來身,隨後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到了那藤椅上坐著。
“劉掌櫃你不用激動,有什麼事是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但是如果我也沒辦法的話,您這就算把頭磕破了也是沒轍啊!”
許易苦笑一聲,安撫著對方的情緒,他能夠感覺的到老劉頭內心深處的焦慮擔憂。
“順子到底怎麼了,你和我說說吧!”
被許易這麼一說,劉晨喜也是冷靜了一些,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對方口中的順子便就是他唯一的兒子,比起許易來還要小上個六七歲的樣子。
“順子他,當初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和我說要出去尋仙問道,等功德圓滿了就來接我們……”
劉晨喜一邊說著,一邊語氣哽咽,顫顫巍巍的抹了一把眼淚。
“我和他娘勸也勸了,打也打了,可就是不管用,他還是趁著夜間偷偷跑了,這一去就整整是五年,五年來我們日盼夜盼,也沒能盼他回來,孩他娘也一病不起……”
劉晨喜似乎想到了現在還躺在家中,病入膏肓的妻子,面色更加淒涼了幾分,“憂思過度,心病難醫,怕是已經沒有幾年時間了……”
許易聽著,也是陷入了沉默,他沒想到今日纔剛開始,第一個進來的人所求之事便如此棘手。
他也不知道腳下踩著這大陸叫什麼,也沒有人走出去過,他只知道光是這南州之境,便廣袤無邊萬萬裡,要尋一個人談何容易。
雖然那個人只是個凡人,五年時間也不可能跑到其他境內,肯定還在南州,但是這個世界光怪陸離,兇險無比若是在玄元山境內都還好,只要不跨入一些有妖獸存在的區域,也是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的。
但是如果順子走到了沒有宗門管轄或者混亂的地帶,那就可能會遇到妖獸,更可能死在一些強盜或者邪修手中。
“求求仙師了,告訴我順子的下落吧,讓他娘在臨終之前也能了卻了心願。”
劉晨喜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又想要下跪,但奈何一直有股柔和的力量推著他,讓他不至於做出過激的舉動。
許易看著老劉頭無比懇求的眼神,暗自嘆了一口氣。
顯然對方是聽信了說書先生口中的那些仙人事蹟,將他這區區築基期修士當成了無所不能的神仙。
不過也不錯,如果他是元嬰期修為的話,的確可以憑著老劉頭的一滴精血便能得知其子是死是活又在何方。
但老劉頭如今已經年過五十,又沒有修為,想要提煉出一滴精血來,恐怕會要了他的老命,更何況許易還不是元嬰期修士。
他,無能為力。
“劉掌櫃,此事我幫不了你,縱然我已入修真之道,但修道年份尚淺,並不具備這麼大的法術神通。”
許易目光微沉,雖然斷了對方的念想,但也是實話實說,無法幫到對方,他心裏萬分愧疚,只能報以同情之心。
劉晨喜一愣,隨後兩眼顫抖著,不知道怎的突然力氣就大了幾分,竟然將許易的那一縷真氣掙脫了,“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雖然許易的那一縷真氣因為怕傷到對方並不敢用力,但是也沒想到老劉頭竟然如此執著。
“劉掌櫃使不得!”
許易急忙從藤椅上起身,瞬間出現在劉晨喜的面前,扶住了對方。
“求求你了,小許,叔把這條命賠給你,你讓順子他回來好嗎……”
劉晨喜本就佝僂的身軀看上去更加萎靡了幾分,老淚縱橫的緊緊抓著許易的雙臂,渾濁的雙眼充滿的懇求。
許易沉默,隨後緩緩地開始搖了搖頭,不是他不幫,是他真的也沒有辦法。
“爹爹,你怎麼了?”
身後突然傳來了小葫蘆軟糯的聲音,許易回頭看去,見著小葫蘆正睡眼惺忪的站在他身後,肚子還在“咕嘰咕嘰”的叫著,但是開口的第一句卻不是她餓了,而是關心許易怎麼了。
他們兩心神相連,關於許易心中的情緒她自然也是能有所察覺,所以才從睡夢中醒來了,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餓了。
小葫蘆不出來都還好,這出來糯糯一聲“爹爹”更是立馬勾起了劉晨喜記憶中順子那老實巴交的影子。
許易俯身揉了揉小葫蘆的腦袋,隨後將其抱起,再度朝著老劉頭沉聲道了一聲歉:“抱歉劉掌櫃,此事我的確幫不了你。”
見許易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劉晨喜渾身也是突然一鬆,一下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哀莫大於心死,劉晨喜強顏笑了笑,朝著許易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就拖曳著無力的步伐向着來路走去。
那背影一如此刻庭院中揚揚撒撒飄落下的楓葉,不僅枯黃,還無目的,只能就這麼落在地上,甚至被風吹離了故鄉。
“爹爹,他怎麼了,好可憐啊!”小葫蘆在許易的懷中,看著落寞的佝僂背影,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
許易也同樣不忍,嘆了口氣道:“他兒子走丟了,想讓爹爹幫他找兒子,但是爹爹幫不了他。”
小葫蘆沉默了一下,然後突然往許易的懷裏蹭了蹭,似乎想離許易再近一些,有些害怕的說道:“那爹爹千萬不要把小葫蘆也弄丟了,小葫蘆不想爹爹也像這個老爺爺一樣……”
此話一出,許易心神猛然一震,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
他再一看老劉頭那遲暮絕望的背影,心中突然有那麼一剎那的抽痛,再聯想到老劉頭之前又是要下跪又是要磕頭的場景。
對方的眼神深處有很多情緒,之前許易以為是懇求,希望,愁苦,但是現在卻將這些全部歸結到了一種情緒上,那就是思念。
一如最後老劉頭眼中的失望落寞,死寂無光,也是思念的表現,思念他那已經離家四五年的兒子。
“原來,所有的情緒也都能源自於一種情緒,而七星御劍篇也不一定要自己體會七情,也能透過觀察別人的人生來領悟……”
這一刻,許易丹田內的真氣之花驀然又有一朵亮了起來,光芒流轉間又有些許的黯淡,似乎還並不那麼完全,但是已經有了雛形了。
而與此同時,他腦海中也是有著一枚枚文字鑽入,組成了另外一套劍法,另外一套不同尋常的法門。
這一切,都歸結於許易在剛剛那一瞬間,將老劉頭當成了自己,將順子當成也小葫蘆,或者說將老劉頭當成了自己的爹,而自己八年前毅然離家尋仙問道,父親鬱鬱而終。
他在這麼一瞬間,對老劉頭的情緒有些感同身受,就在這一瞬間,七星之一的天璣星,被他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