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個家曾經做過什麼，甚至說眼前這位一家之主做過什麼，她都可以釋懷，但不會徹底原諒。

    讓她接受眼前的老父親，是不可能的。

    她的不責備，已經是最大限度了。

    夏芷嫣苦笑一聲，帶頭走在前面，臨到門口時，她還用手撐住了門：“走吧。”

    “好好好，走。”老爺子彷彿一天就老了十歲，沒有了過去的囂張和勁頭，現在只剩下了對女兒的依賴。

    夏城鐘的身邊，現在只剩下夏芷嫣這一個親人了。所以他開始珍惜，同時也開始畏懼大女兒會離開。

    但是她呢，自母親死後，就從來都沒有過家人。

    所以，她不會無條件的給予這位老爺子情緒安慰，她只會做自己該做的事。

    二人出了門，張姐趕忙迎接上來，將老爺子扶上了車。

    三人一路無言，直到到達警局。

    雖然屍體已經殘破不堪，但還是運到了戶口所在地。

    夏芷嫣停住腳步，看了一眼警察局的大門，“如果您身體上受不了，我一個人進去就好。”

    夏晴晴的死和這位老爺子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他們心裏都明白，就算所有人都可以不難受，但這位老父親無法自拔。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大門的方向：“不，我們一起。”

    他造的孽，他來親自善後。

    二人進入警察局後，很快就有人來帶路，夏芷嫣第一次允許身旁的父親將手放在了她的胳膊上。

    老爺子腳步不穩，每走一步，就要伸手扶一下牆面。

    帶路的人也默許了他的行為，畢竟是失去女兒這麼大的事，任誰都會傷悲。

    “接下來就要進去了，請您做好心理準備，空難致死的人屍身不會太完整，我們已經儘可能的進行了修復，但……”

    “我明白。”夏芷嫣又一次看向父親，“如果您接受不了，我進去就好。”

    “沒事。”老父親又一次搖頭，“我要親眼去看看。”

    怎麼說夏晴晴曾經也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走到今日也有他的“功勞”。

    父女二人進入屋內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面而來。

    “嘔。”夏老空嘔一聲，一步都難以往前走去。

    夏芷嫣則是抿了抿唇，走到面前的白布邊上，輕輕拉起了一個角。

    她感覺手下的白布彷彿就有著千萬斤的重量，想再挪動一下都很難。

    “我來吧。”老爺子整理好了情緒，上前握住了大女兒的手。

    一股冰涼的感覺傳到夏芷嫣的手臂上，她下意識的抖了一下。而身後的老父親則是用空出來的一隻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芷嫣，爸爸來吧。”

    這一聲充滿了愧疚和無奈，同時也帶著絲絲溫情。

    小女人鬆開了手，任由老父親拉住白布。

    下一秒，一副支離破碎的骸骨展現在二人面親。

    不，確切的說，只是一些殘骸罷了。

    昔日囂張跋扈的夏家二小姐，死後，連一具完整的屍身都沒有落下。

    夏城鍾再也繃不住了，眼淚頓時掉了下來。而一旁的夏芷嫣，則是安安靜靜的沒有落淚。

    她的心裏也有些痛苦和難過，但眼淚是絕對落不下來的。

    “請節哀。”旁邊的工作人員嘆了口氣，這樣的死相，已經是他們盡力整頓過的，之前接到骸骨的時候，比這要恐怖的多，他們也是做了DNA監測，才辨別出這些是夏晴晴的殘骸。

    夏芷嫣在一旁簽了字，辦完了手續，才訂了車，將殘骸拉到火葬場。

    父女二人都沒有繼續跟著，他們的承受能力也都到了極限。

    父女回到夏家，張姐也被邀請到屋內入座。

    老爺子叫來了簡單的外賣，聲音有些沙啞：“芷嫣，你和這位大妹子都來吃點吧。”

    “嗯。”三人坐在餐桌邊上，氣氛有些尷尬，誰都沒有動筷。

    “吃吧，吃吧，忙了這麼久，吃點東西吧。”夏老爺子率先拿起筷子，面前的外賣菜品顯色單薄，但他還是吃了下去。

    失去了一位女兒，對他而言，現在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

    夏芷嫣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張姐，你再吃點吧。”

    “沒事沒事，我也吃好了，夫人，那我們回去吧。”這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太奇怪了，她難以待下去。

    夏芷嫣也是一樣的想法，站起身來，還順便幫著把垃圾收拾了一下，“那走吧。”

    看著二人都要離開，老爺子站起身來：“芷嫣，這，這就要走了嗎？”

    “嗯。”女人點點頭。

    一貫精明的老狐狸這時候也沒有半點城府，只剩下了憔悴，“芷嫣，能不能留下來，陪爸爸在家裏住一天？”

    “這……”

    “爸爸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今天情況特殊，我晚上一個人在家，會怕。”老爺子現在說話的語氣十分真誠，沒有了過往的狡詐和算計。

    小女人猶豫了一陣，點點頭，走出門去，到車旁邊給司機交代了一下，“張姐，你回去給霆瑾說一下，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他應該能理解。”

    “這，夫人，您不回家，先生會擔心的。”

    “沒關係，你就給他說一聲吧。”

    “好。”

    人走之後，夏芷嫣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鼻尖彷彿回味的，還是在警察局的那股味道，就連白布下的臉也在她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回到夏家，老爺子還坐在沙發上，一張老臉顯得極其滄桑。

    “芷嫣啊，爸爸不會傷害你的，爸爸今天真的是……”

    “我明白。”夏芷嫣能看出來，如果自己走了，父親肯定是睡不著覺的。

    像他這個年紀的人，一晚上不睡覺，肯定是不行的。

    雖然這隻老狐狸曾經的確做過很多壞事，但在今夜，他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父親。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如果今天死去的人是我，您也會這麼難過，也會睡不著覺，也會內疚一夜嗎？”

    老頭子愣了愣，誠實的搖了搖頭，“我想不來，我過去的確有過讓你消失的念頭，但現在，我根本不敢去想。”

    或許是沒有真的經歷過失去，就無法想象失去到底會有多痛。對夏城鍾而言，過去他一直被利益矇蔽雙眼，現在纔算是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