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早就知道葉素很難熬過這個冬天，但是病情惡化的速度太快，讓他始料未及。

    他跟公司請了假，難得王小強知道這件事後，要派司機送他過去，凌青忱拒絕了。

    他知道王小強其實和王大強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不過就是想要從他身上找到曝火的點。

    王大強想要他被潛規則，而現在王小強忌憚他從傅衍之手裏拿到了幾個劇本，所以不敢動他。

    凌青忱收拾了一點行李，買了高鐵票趕了過去。

    天氣一下子就驟降，冷的讓人打哆嗦，精神病院醫外面幾乎看不到人，顯得格外的寂寥。

    凌青忱提著行李進了病房，醫生恰好在那裏檢查，看到他後，跟他說明了一下情況。

    “病人的情況很嚴重，之前上頭送來的急救藥昨天晚上突然停了，病情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最多就這兩天的事，你要做好準備。”

    凌青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心裏有些發緊，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昨天晚上能有什麼事情，之前傅衍之因為他被綁架受傷，所以派人過來救治葉素。

    昨天晚上他沒有答應傅衍之，所以這是懲罰嗎？

    可是為什麼要牽扯家人。

    凌青忱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那種被強權威脅的無力感。

    心口酸脹得厲害，他自己恍惚都找不到原因。

    醫生和護士出去後，凌青忱拉了張椅子坐在床前，再一次仔細看著面前這張臉。

    其實他對葉素真的不熟悉，別人十八歲的成人禮物都是美好的祝福，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過得輕鬆一點好一點的時候。

    他的十八歲禮物出現了。

    葉素滿身是病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裏，所有人都告訴他這是他的母親，生他的母親。

    他其實不想要贍養的，因為總覺得沒有關係，可是後來無意中聽到她叫了一聲兒子，他到底是心軟了。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葉素病情加重，腦子也越發不靈活，清醒的時候對他根本沒有什麼好臉色，看到他就對他破口大罵。

    整個人瘋瘋癲癲的，說什麼錯了。

    可到底錯在哪裏了？

    而現在這張臉上沒有了怒容，沒有那種瘋瘋癲癲的神態，反而顯出幾分安詳來。

    凌青忱看著，心裏其實並不是很難受，只是有點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素閉緊的雙眼動了動，好一會兒後才慢慢的睜開來。

    凌青忱從來都不期盼葉素能夠認出他，只是耐心叫著她。

    “難受嗎？我去叫醫生。”

    他起身想要離開，衣角卻被拉住了。

    “青忱。”

    凌青忱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頓了頓，一時之間他竟然有些錯愕。

    心中開始預備要接受對方的辱罵，但是並沒有聽到。

    他轉身就看見葉素凝視著自己，那雙幾乎只成一條縫一樣的眼睛裏並沒有往日的瘋狂，也沒有那股茫然，而是難得的醒。

    只是那雙眼睛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過什麼他看著其他人。

    凌青忱有些意外。

    葉素又叫了聲“青忱”，眼角分泌出一顆淚珠，淚珠渾濁，往下一滑，沒入半白的頭髮裡很快不見了，她道：“我告訴你真相！”

    凌青忱心一顫，下意識地有些抗拒，可是耶穌卻自顧自地說了出來。

    她說了很多，直到死都沒有說完。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

    醫院的深夜，遠比任何一出寂靜地還要來的陰冷。白布遮蓋的屍體，滲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老人走的很安詳，眉宇安寧，沒有痛苦。

    凌青忱筆直的坐在醫院長廊裡，坐姿僵硬，無神的盯著泛白的牆體發呆。

    身邊不知何時坐下另一人，女聲溫柔，隱隱聽得出幾分心疼，“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了。”

    凌青忱回過神，纔看見一側坐著的護士，他稍稍回過神，情緒可能一時半會緩不過來，連側頭的動作都沒有，聲線沙啞的說：“不管怎麼說，這幾年，謝謝你照顧我媽。”

    護士搖頭眼底含著淚，“要不是那藥突然斷了，阿姨也不會死的....”

    凌青忱看著前方，尾音微顫，“她恨我，連做夢都想懲罰我。而死，是最有效的方式。”

    即使最後說了一句對不起，可是他知道葉素恨他。

    凌青忱處理好葉素的事情回到湖城，原本聯絡的是王小強來接他，可是沒想到他直接被堵在了機場門口。

    粉絲圍堵，大多數都是黑粉。

    他無論如何都出不去。

    凌青忱火急火燎地聯絡王小強，可是卻被告訴他已經被封殺了。

    “什麼意思？”

    “你得罪了傅爺，你覺得你還能混下去？公司的違約金只能就用你從傅爺那裏得到了劇本抵消了，《危情》那部電影你也沒有任何的工資，就這樣吧。”

    嘟嘟嘟……

    電話結束通話，所有的一切都猝不及防。

    凌青忱愣住了，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叫做就這樣吧。

    他整個人僵硬在原地，腦海裏的思緒卻越發清醒。

    一切事情的改變都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從他預設拒絕傅衍之的時候開始。

    凌青忱心猛地抽搐一下，似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從裡頭撐開，血液滲進骨縫裏，堵的他呼吸困難。

    這一切都是傅衍之乾的！！！

    呵呵，好一個傅爺。

    難怪世人都說傅衍之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

    傅衍之將他的尊嚴踩入腳底，想要的就是潛規則他！

    凌青忱自嘲的笑了笑，他一度以為自己生來就不會低頭，更不懂得討好別人，卻沒想到，尊嚴這個東西有的時候屁都不是。

    以為自己和傅衍之相遇的場合不一樣，所以就開始洋洋得意，竟然忘記傅衍之到底是什麼身份了。

    凌青忱忽然就想到了葉素，想到了那護士所說的話，或許那藥沒有被拿走的話。

    葉素會活著的。

    可是現在他自己一切都被封殺了，更別說什麼以為葉素會活著。

    凌青忱輕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自嘲。

    他站在洗手檯面前，手足無座。

    門外堵著全部都是記者和黑粉，他根本就出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卻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凌青忱隱約聽見有人在趕走媒體，他小心翼翼探頭出去就看見了兩三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

    他們衣服上統一都標註著一個“凌”字，和當初綁架他的綁匪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