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宋白姣要將女兒緊緊摟在懷裏，誰也不給碰，母女倆偎依在一起，苦了大人，也苦了孩子。

    可沒人敢隨意相勸，最後還是寧小晚好說歹說，纔將佩佩安頓到隔壁房間去洗澡睡覺了。

    整個過程中，傅臻一直站在門外，交代安排著一些事，卻始終不敢入內，不敢去打擾那個女人。

    他這輩子，從未害怕過什麼。

    而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體會著膽怯。

    凌晨兩點，所有的裝置除錯完畢，專家也集齊，最重要的東西——健康的心臟，也在短短几個小時內，從全世界各地找到了一顆最匹配的，專機空運了過來。

    “傅先生，一切準備就緒了。”團隊的首領過來說道。

    他點點頭：“給我五分鐘，這件事……畢竟要經過她的同意。”

    “好的。”

    傅臻走進屋內，抬了抬下頜，其他人識趣的無聲離開，並虛虛掩上了門。

    靠著隔離玻璃的女人充耳不聞，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彷彿完全沒注意到周遭的變化。

    他慢慢走近了，聽見她在喃喃自語。

    “你知道麼，雖然你沒能去參加比賽，但組委會聽說了你的情況，看了初賽影片後，一致決定，直接晉級到國際賽事，你肯定想去外面看看的對不對，你想去和那些同樣優秀的小朋友們一起交流切磋……”

    “對了，你不是說，想去看一看海嗎，想去媽咪曾經玩過的那個小島……等你醒了，我們就去好不好？你從小就聰明，不像媽咪，到現在還沒學會游泳……你要是能學，肯定一學就會了，就像……就像他一樣……”

    抽泣聲傳來，她單手捂了下眼睛，哽咽道：“你說你這性格到底像誰啊……這麼倔強，什麼事都藏在心裏，你才五歲而已，就不能哭一哭鬧一鬧嗎，幹嘛要體諒別人……幹嘛要相信媽咪說的，你也是個正常的小孩……你明明……纔是那個最應該被照顧的人……”

    他再也聽不下去了，從後方環住了她，啞聲道：“因為他像我……對不起姣姣，我不會愛人，但小衿會，他是你養大的，是你教會了他愛，可是他又和我一樣，不善於表達……”

    肩膀一震，她猛地回身，掄起兩個拳頭，拼命的捶打對方，崩潰哭喊道：“都怪你！怪你啊！討厭你恨死你了！我恨你傅臻！恨你啊——！”

    小拳頭似雨點般砸來，但他並沒有閃躲，甚至還將人抱得更緊了點，默默承受著她怒意的宣洩，紅著眼眶低低道：“對不起姣姣……對不起……”

    遲來的三個字，雖然對他而言難能可貴，可他知道，對於宋白姣而言，幾乎一文不值。

    他的道歉，補償不了過去的那些年，也無法換回兒子健康的身體，更挽回不了失去的東西。

    “嗚啊……”聽著這句話，她心口的傷痛徹底決了堤，整個人埋進他胸膛裡，忽地張嘴隔著襯衫，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呃……”

    “疼嗎？”她問。

    他摸了摸她的發頂，緩聲道：“不疼，只要你樂意，怎麼做都可以。”

    她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當年我孤零零的躺在產床上，所受的疼痛，比這個要強烈千百萬倍，可是，手機裡搜出的新聞訊息，卻是你在陪妹妹吃飯，傅臻，你說，我當時有多疼。”

    “我……”時隔多年，其實連他也想不起，當時為什麼陪宋菲瑤吃飯，但肯定與私情無關，可寫在新聞報道里，通常就令人遐想連篇了，他恨自己，沒有阻止任何一篇這樣的報道，給她造成了二次傷害。

    “姣姣，過去的一切，無論是我剛愎自用也好，還是老天爺陰差陽錯，但兜兜轉轉這麼久，我從來沒有放棄你，也正如……你沒有放棄過我，我們之間沒有別人，我的心現在乾乾淨淨，永遠只有你一個，小衿的事，請你相信我，當時按我的觀察情況，是沒用問題的，之所以先將宋菲瑤拉出來，一方面顧慮她曾受過車禍，而且一直在那裏吵鬧搖晃影響局勢，二來，按當時的座位，她在中間，小衿又是最輕的，留在最後最為安全，我是出於多方考慮才這樣做的，我沒有因為有私心纔不去先救小衿，當然……”

    “我知道了。”發泄過後，她平靜了許多，開口打斷了他的解釋，稍稍坐直身子，抽出幾張面紙，一邊擦去淚水，一邊道，“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是……”心理上不能接受。

    其實，有私心的是她。

    希望無論發生什麼，還是應該以她的孩子們為優先。

    “我明白。”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是我沒有照顧好他們，是我又一次食言了，但是現在，那些暫時先放一邊好不好，我們都要振作起來，陪著小衿熬過這一關，等他康復了，到時候，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她吸了吸鼻子，算同意他的觀點，悶聲悶氣道：“你想做什麼。”

    “就是……換心臟的事。”

    她一怔，低著頭繼續擦眼淚，半晌不吱聲。

    “其實，你都有了解過，對不對？”他儘可能的組織著適當的措辭，“一直拖著，是怕沒法接受結果麼。”

    “你叫我怎麼接受！”她含著淚瞪他，“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八點五，這麼低，你叫我怎麼能接受！還不如就這麼拖著，雖然孩子活得辛苦一點，但好歹是活著的！”

    他嘆息：“姣姣……”

    “你找來了那麼多厲害的人物，應該也可以不做換心臟手術的是不是？”她猛地撲過去，攥住他的襯衫，眼露懇切，“不要做那麼危險的手術，只要修補一下，能讓小衿繼續這樣活下去——”

    “姣姣。”他認真且嚴肅的看著她，“有些事，逃避是沒用的，就算現在採取保守治療，但實際上小衿的心臟已經千瘡百孔，不負重荷，硬撐也是撐不了多久的，不如趁此機會，置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