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來得很早，七八點時，外面已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昏黃的路燈下，窸窸窣窣飄灑著什麼，似片片絨毛。

    開始下小雪了。

    溫妙清不顧父母的呵斥，推開飯店大門衝了出去，一邊不停的打電話，一邊隨手攔了輛計程車。

    “對，蔣經理的電話、住址，謝謝了，我有急事找他，很急很急……”

    握著手機等回覆訊息，飛逝的光影照出她通紅的雙眼，表侄女的話猶在耳畔迴盪著。

    “叫什麼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備註姓蔣，那條簡訊的意思大概是‘面對喜歡的女孩，再驕傲的人也心懷膽怯，我還是不死心，想鼓起勇氣問問，你願不願意把我的自信還給我’……”

    蔣家。

    男人站在玻璃窗前，雙手插在褲袋裏，出神的望著窗外雪景。

    高挑優雅的女孩抱臂緩緩走近，略為不悅的說道：“晟哥，跟我結婚有什麼不好？知根知底的，對咱們兩家未來的合作也有益處，你到底還在猶豫考慮什麼？”

    他自嘲低笑：“我……還是不死心。”

    “不死心？”女孩一嗤，“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正我告訴你，再不果斷做決定，我就要換人選了，以後合作專案還給不給你，可就說不好咯。”

    他沉默不語。

    女孩一跺腳，悻悻的走遠了。

    冷熱交替，玻璃窗起了一層霧氣，氤氳出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容。

    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他以為是工作上的事，緩了緩情緒，纔拿出。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他怔愣半晌，像是壓根沒想過對方會打來，呼吸甚至微微急促起來，最終在即將自動結束通話的前一刻，顫抖著手指接通。

    “喂，哪位？”全然對待陌生人的口吻。

    “我，是我！”急切的女聲夾雜著喘息，似乎是在奔跑。

    “你……”

    他還在遲疑著要不要繼續偽裝下去，只聽對面用略帶著哽咽的嗓音道：“蔣晟，出來一下好不好，我在你家門口……”

    石子鋪成的小徑，夜幕垂籠，只有不遠處一盞路燈散發著熒熒幽光，地面白茫茫的，積了薄薄一層雪。

    一對男女面對面站著，隔著疏離的距離，他淡淡道：“公司的急事？其實可以明早……”

    “不是！”溫妙清快速打斷，抬手抹了下眼尾，留下一抹嫣紅，她的胸膛仍在劇烈起伏著，迫不及待的開口道，“雖然可能是我自作多情，雖然可能會給你造成困擾，哪怕明早遞交辭呈，哪怕離開這個城市，我還是想認認真真的問你……蔣晟，你是不是喜歡過我？”

    瞳孔猛地收縮，他先是怔住，接著眼眶也紅了起來，目光移向別處，又轉回來，幾個深呼吸後，啞聲道：“溫妙清，你是真傻還是沒有心？”

    “喜歡我？”向來淡然好脾氣的女孩也怒了，含著淚質問道，“那我問你，高三那年，為什麼和你們班的學委在一起！”

    “為什麼？”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蔣晟低低的笑出聲，“做同桌時，我就經常給你帶零食，天天逗你開心，可你總一副拒之門外的樣子，後來，你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搬去後麵的位子，我不死心，追了過去，怕逼得太緊，連話都不敢多說，你也從沒想過要主動找我，於是我們漸漸地形同陌路，後來分班，你在最後一天臨時改了科目，沒關係，幸好兩個班在同一層樓，我每天下課放學，都會算著你出來的時間，頻繁出沒，當與你視線接觸，就心生歡喜。”

    “高三，你住校宿，我聽說男生宿舍有好幾個人喜歡你，著急又無奈，可我連出麵阻止的資格都沒有！班裏的學委喜歡我，你知道麼，她的眼睛很像你……於是我主動要求和她在一起了，也想試試看能不能引起你的在意，但是……我失敗了，你早出晚歸，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像是已經快要忘記曾經認識過我這麼一個人！”

    “我……”溫妙清想要解釋，卻被對方抬手製止。

    蔣晟紅著眼睛，繼續道：“高三畢業那年暑假，我請了以前高一的班長几頓飯，催著他以老同學保持聯絡的名義拉了個群，讓大家交換手機號碼，透過這種方式，我終於得到了你的聯繫方式，天知道我要多壓抑，才能儘量保持正常的態度，隔兩三天才發一句簡短的問候，臨近開學，我……”

    聽到這裏，她忍無可忍的打斷：“我沒收到！”

    “什麼？”他愣住了。

    “我沒看到你的簡訊，被家裏的小孩刪掉了。”她苦笑著搖頭，“我是覺得你好像對我動過心，可那種感覺太虛無縹緲了，你如此優秀，而我又如此普通，你不說，我根本什麼都不敢去抓……蔣晟，你能那麼輕易的就和別人在一起，為什麼，就不能面對面的，對我表白一次呢？為什麼要用發短信那種方式！”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了。

    “因為我是膽小鬼啊。”他自嘲的笑了，“年少時，本就輕狂，對著那些多多少少帶著你影子的女孩，我可以毫不遲疑的接受，可面對你，卻緊張得手心冒汗，說真的，我很討厭失敗，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總不甘心……”

    兩行清淚滑下，她顫抖著唇瓣，問道：“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頓了頓，不等他開口，又道，“還是我先說吧，蔣晟，其實那年，我也給你發過簡訊，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白，並不知道發的是個空號，今天，我想再說一次，我很喜歡你，喜歡你很多很多年，對你的喜歡，刻骨銘心，一直忘不掉。”

    黑眸倏地瞠大，他三步並兩步上前，一把將女孩擁入懷中，親吻她的發頂，簡單卻直白道：

    “我愛你，溫妙清。”

    “我也愛你，蔣晟。”

    雪花，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鏡頭漸漸拉遠，螢幕上打出一行字：這輩子還很長，我們不要再錯過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