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唯宋直言與你
這時候鄭捕頭見機連忙插了一句:“老丈,趙來寶之所以殺趙牧,那是因為趙牧曾在趙來寶大婚時候強闖洞房,欺辱了趙孫氏,之後多有反覆,而且趙來寶只是養子,搬來此地之前,多遭趙牧虐待。”
眾人譁然。
老人也是一愣,都顧不上生氣了。
“你說的當真?”
鄭捕頭苦笑一聲:“事到如今,我也不敢瞞著老丈您啊。”
“話雖如此,趙來寶弒父同樣是事實,哪怕他只是養子。”人群中有人說道,忿忿不平。
瑪德是沒輪到你身上.....陳朝瞥了眼說話的男子,淡淡道:“怎麼,你把趙來寶救活再讓他死一遍?”
那人頓時啞口無言。
不過有件事他沒說錯,雖然趙來寶非趙牧己出,但終究有父子關係,弒父屬於事實。
“行了行了,現在人都死了,還說那麼多有什麼用。”
鄭捕頭趕緊打圓場,吩咐人把屍體運回義莊。
這些人嘴上不反駁,但肯定不會替趙來寶夫婦收屍的。
不消半天,趙來寶的死訊,以及趙牧案的因果關係就在平樂街傳開了,有罵趙牧無恥的,但更多還是罵趙來寶弒父的行徑。
這件事還是陳朝回到衙門後,聽趕回來的同僚說的。
“嚼耳根子真是特麼哪裏都通用。”
陳朝非常討厭這類人。
平樂街都傳開了,衙門自然也都聽說了。
許縣令大發雷霆,在後堂摔砸,讓人招來鄭捕頭跟陳朝。
“說!”
許縣令眼神陰沉,審視兩人:“這件事怎麼傳出去的,本官不是讓你們不要宣揚嗎!”
陳朝眼眸低垂,看著腳面,反正有鄭捕頭在旁邊,輪不到他這個小捕快說話,除非點名道姓。
鄭捕頭苦著臉解釋:“大人,這件事絕對不是我們傳揚出去的,是那趙來寶不知發什麼瘋,服毒自盡之前痛哭悔悟,讓左鄰右舍聽了去。”
說著他扒開陳朝的衣袖,指著上面的淤青:“咱們剛纔過去交涉,還被裏長打了一頓,真的不關我們事啊。”
陳朝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著。
然後故作惋惜,嘆息道:“大人,你就不該放趙來寶他們回去,關在地牢裡多好,雖說會引起一些人懷疑,但總歸會有藉口解釋。”
許縣令仔細觀察兩人表情。
直到沒有絲毫異常,這才作罷,但依舊沒有好臉色,指著門外:“滾,都給本官滾!”
離開後堂,鄭捕頭心有餘悸擦了把冷汗,“他孃的,讓我們滾,我看這老傢伙也快了,平常沒事就吐老子口水,早受夠了。”
其實衙門內衙役吏員對許縣令多有不滿,當個甩手掌櫃,有事沒事就教訓人。
發現陳朝面色如常,他微微詫異:“你倒是挺鎮定,可知咱們剛纔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許縣令還沒下臺之前,整治他們還是很容易的。
“小菜一碟,可能是以前見過太多死亡,無所畏懼罷了。”擺了擺手,陳朝淡淡一笑。
幸好鄭捕頭不會透視,不然肯定發現他背後早已沁出冷汗。
平常見到的許縣令,笑的跟個彌勒佛似的,沒想到說翻臉就翻臉。
陳朝現在可以非常確定一件事,如果那天周飛鴻去京兆府調查自己的事,換做許縣令,他這會估計已經涼了。
“明天休沐,要不要來家裏切磋切磋?”
回偏廳長廊中,鄭捕頭忽然說了一句。
算算時間好像還真是,武夫之間切磋切磋算是不錯的磨鍊方法,陳朝正要答應,忽然想起一件事,連連搖頭。
“算了算了,我明天還有事,就不去打擾頭兒了。”
然而鄭捕頭卻像看穿他的想法,笑著拍了拍他肩膀:“你是擔心我夫人吧,其實我都知道的。”
什麼?
你居然知道了?
陳朝一臉愕然看著鄭捕頭,並不著痕跡後退半步,隨時防備任何角度的攻擊。
“你不用緊張,其實那都是你嫂嫂瞎出主意,故意試探於你。”
鄭捕頭哈哈一笑,覺得陳朝此時樣子很有趣,嘴角帶著一絲揶揄:
“之前你剛進衙門,我跟夫人說你是個人才,不僅破解夢妖奇案,在處理一些日常難題也比許多人強,就說你崛起太快,遲早會接替我的位置,她就擔心了......”
直到聽完鄭捕頭說完,陳朝才恍然大悟。
特麼原來想抓老子把柄.....陳朝差點被鄭柳氏這騷操作閃到腰。
話說開了,陳朝心裏也放下一塊石頭,不然總覺得對不起鄭捕頭似的。
“嫂嫂......可真是世上少有賢內助。”陳朝豎起拇指。
鄭捕頭咧著嘴:“所以明天過來吧,讓她當面給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明天我過去可能也是下午了。”早上睡個懶覺纔是正道。
這句話壓在心裏沒說出。
趙牧案已經在坊間傳開,許縣令也壓不住,他總不可能殺了所有人,哪怕許縣令陰沉的樣子很嚇人。
這件事傳開後,自然在永安縣掀起一陣風波,茶館酒樓連青樓裡都在議論。
這股風很快就吹到了京都,驚動了京兆府。
府尹大人那個氣啊,當時就摔碎了一壺湖州好茶。
永安縣屬於京畿範圍,同在他管轄範圍內,發生這種性質極其惡劣的事,他這個府尹也要受到牽連。
雖然不會被擼去官職,但一頓責罵肯定少不了,御史臺那幫瘋狗就夠他受的。
當天下午得到訊息後,第二天永安縣衙就收到了一份來自御極臺的紅戳公文,許縣令毫無意外被罷免了。
縣令一職由宋縣丞暫代,負責指揮衙內一切事宜。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這個罷免文書不會來的這麼快,但現在正是年關將至,各部眼睛都擦得雪亮,任何一點小事都可能上綱上線。
陳朝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休沐這天趕往鄭捕頭家中,在街上碰巧遇到許縣令的車隊。
車隊行來,兩邊行人避退,屬於許縣令跟女眷的兩輛馬車後面,還跟著三輛拉著大箱小箱的貨車。
舉家搬遷。
像這種爲了保住烏紗帽,不惜草菅人命的官僚,下臺後肯定會有很多人叫好。
然而在官場之中,這種行為不過是老生常談。
陳朝倒是有點同情許縣令,當個主官,成天擔驚受怕,底下犯了點事,隨便都能跟他扯上關係,也不容易呀....
退到路邊,陳朝神色平淡看著馬車經過,最終微微一嘆,拱手作揖行了一禮。
畢竟是曾經的頂頭上司,也算共事一場。
“停下。”
聽到聲音,馬伕連忙拉住韁繩。
車窗紅色花紋帷裳被掀開,面龐消瘦的許縣令坐在裡面,正淡笑望著陳朝。
一夜之間,許縣令好像瞬間老了幾十歲,頭髮絲都白了許多。
“衙內所見,皆盡白眼,唯宋直言與你,尚能拱手相送。”
許縣令聲音沙啞,也不知昨天經歷了怎樣煎熬。
宋直言是宋縣丞的字,大名宋義。
白眼就有點誇張了.....陳朝暗自思忖,笑了笑說道:“縣令大人,為官若能愛民如子,當真做到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今日便又是另一番模樣,您說是不是?好了,在下祝你一路順風。”
許縣令一愣,似乎沒想到陳朝說話這麼直接。
他聽出了這句話中,是指他想要隱瞞趙牧案的真實情況,找替死鬼定罪,從而保住烏紗帽的意思。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許縣令反覆咀嚼這兩句話,忽地灑然一笑:“人人都說捕快是粗鄙低賤的衙役,卻沒想出了你這麼個怪胎,也罷,時也命也,告辭。”
你特麼是在罵我吧....陳朝眯起眼睛看著馬車緩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