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陳朝之前的猜測，趙牧刨去自身好賭這一點，底子還算清白，趙來寶夫婦也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趙牧死時存在加固行為，加上現場留下的蛛絲馬跡，案子性質偏向熟人作案。

    既然外部關係網沒問題，那麼問題極有可能出現在內部。

    所以剛纔看到趙來寶在接受審問時，種種反常表現，陳朝就萌生了一個想法。

    密室審訊主要體現於資訊不對等造成的心理壓力，在前世屢見不鮮，但這裏沒人懂。

    當然兩名疑犯關係非比尋常，讓他們認罪很難，但陳朝目的也不在於此。

    現在整個案子其他地方都能理得通，唯獨缺少一個充足的動機。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成功了，孫雅婷的供詞說明了一切。

    但陳朝沒想到這裏麵，居然還有如此曲折離譜的故事。

    倫理綱常全被這一家子玩壞了.....

    鄭捕頭聽得瞠目結舌，忍不住問了句：“那你們為什麼不報案？”

    報個錘子案.....陳朝瞥了頭兒一眼，輕咳一下。

    接收到陳朝的眼神，鄭捕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臉色有點尷尬，明白了。

    家醜不可外揚。

    這種事傳揚出去，一家子都抬不起頭，尤其對趙孫氏來說。

    孫雅婷沒有理會鄭捕頭蠢蠢的提問，哭哭啼啼：“趙牧在外面別人都說他是個好人，可在家裏他就是個畜生，有次他還想欺辱我，被相公發現後兩人大吵一架，我不敢繼續呆下去，就回孃家躲了一段時日。”

    好了，現在一切線索都連上了.....陳朝掃了眼桌子沒看到紙巾。

    摸到懷裏董思憶給他繡的手絹，猶豫了下，“頭兒，我記得你上次喝酒用過的手絹呢。”

    “在身上，咋了？”

    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鄭捕頭從懷裏掏出一塊紫色繡雲紋的手絹。

    陳朝隨手接過，遞給孫雅婷：“擦擦吧。”

    “那是我娘子繡的.....”

    “頭兒，不要那麼小氣嘛。”

    看到趙孫氏把鼻涕眼淚擦到手絹上，鄭捕頭：......

    孫雅婷並沒有否認趙來寶是否殺人，但也沒有招認。

    一則她可能壓根就沒參與，屬於事後才知道。

    其次，她是趙來寶的妻子，還不會傻到去指認自己的丈夫。

    不過想要的資訊陳朝已經得到，沒有繼續審下去的必要。

    如果早點知道趙來寶非是養子這事，案子進展還會快上不少。

    不過也因為時間匆促的緣故，捕快們之前還沒來得及打聽到趙來寶是養子這件事。

    主要也是趙牧一家後來才搬到平樂街，那邊人不算知根知底。

    “頭兒，我需要一碗血。”

    走到長廊拐角，陳朝忽然說道。

    鄭捕頭精神一緊，收起髒兮兮的手絹：“我沒有，要用用你自己的。”

    “想哪去了頭兒，不用人血，雞血鴨血，狗血都行。”

    鄭捕頭不知他又要弄什麼么蛾子，鬆口氣的同時，吩咐衙役去準備。

    很快，就送來一碗鴨血。

    現在不管陳朝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除自己以外。

    兩人走進趙來寶的屋子，陳朝隨手把鴨血放到桌子上，並觀察了下趙來寶，發現他只是皺了下眉，這才暗自點頭。

    “兩位差爺，我可以走了嗎？”

    看到鄭捕頭跟陳朝從外面走進，趙來寶略顯蒼白的面孔沒有多少慌張，表現還算鎮定。

    “趙來寶，現在你恐怕走不了了。”

    拽過一個交椅在對面坐下，陳朝敲敲桌子：“剛纔我們已經審問過你娘子趙孫氏，趙牧就是你殺的對吧。”

    乍一聽到這句話，趙來寶身體猛地繃緊，呼吸急促了下。

    他樣子看起來非常吃驚：“差爺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殺自己的父親。”

    尤其見到問話的不是那個年紀大的捕頭，反而是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年輕捕快，趙來寶稍感安穩，但臉上吃驚也不是裝的。

    陳朝也沒有著急，先在一張新的宣紙上寫下趙來寶的名字，靠在椅子上神色平淡：“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替你來說。”

    趙來寶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然握緊，目光低垂，臉上依舊故作平靜。

    “我們就先來說說你殺害趙牧的過程。”

    “其實昨天晚上在孫福熟睡後，你並未真的休息，而是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情況下，又離開了孫福家，趁夜返回你自己家中，翻牆而入，從容不迫敲響正房的門，甚至可以說當時的你滿腔恨意。

    而趙牧看到你回來也沒有多做懷疑，而就在他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你用兇器從背後襲擊將其殺害，並翻走家中財物，將現場故意偽裝成殺人劫財。”

    趙來寶臉色愈發蒼白，難以置信望著陳朝。

    “不僅如此，第二天你帶著趙孫氏回家，還故意裝作偶然發現趙牧被殺，跑來衙門報案，從而徹底擺脫所有嫌疑，你有完美不在場證明，又是報案人，就給大家制造出一種燈下黑的錯覺，可謂計劃的天衣無縫。”

    趙來寶身子輕微發顫，指甲都快刺破掌心。

    這傢伙還真有問題....鄭捕頭眼神深邃。

    他跟陳朝一樣，一直都在觀察趙來寶的反應，此刻咂舌不已。

    這小子審訊倒是一把好手，唬人一套一套的....

    陳朝身子微微前傾，眼睛炯亮，一字一句道：“然而你並不知道，你精心設計的完美計劃，實際上漏洞百出。”

    “不是我，我沒有殺人，差爺你看我這樣子，從小便體弱多病，最受不得寒，如何能在寒冷天裏實行你說的殺人計劃？”

    趙來寶還在嘴硬，但他樣子看起來確實一副大病纏身的羸弱感。

    連鄭捕頭都忍不住點頭。

    這狀態讓趙來寶在寒冷的夜裏執行如此周密的殺人計劃，估計半路上就得先丟掉半條命。

    陳朝微微一笑：“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

    “什麼？”趙來寶一愣。

    “你並非從小體弱多病，而是因為養父趙牧以前長久虐待於你，致使你身子骨一直很差，這也是你殺人誘因之一，至於所謂受不得寒，你可還記得擇奇錄這本書？”

    聽到最後一句話，趙來寶面色猛地一變。

    “看來你沒忘記，擇奇錄上蒐羅許多獵奇之物，其中有一個野方子，可以短時間內讓人氣血沸騰，不懼酷熱嚴寒，有用不完的力氣，而後果，就是會陷入長達七天的虛弱。”

    “比如你現在這樣。”

    陳朝打量著臉色蒼白的趙來寶。

    指著桌子上那碗鴨血，聲音陡然轉冷：“另外，你並不暈血，卻在事發前故意以宰殺公雞暈血為由，實際上是在為後面做鋪墊，這樣一來，你無論有多反常，都很難讓人懷疑你。”

    趙來寶臉上蒼白毫無血色，看著陳朝就跟見鬼一樣。

    連鄭捕頭都大吃一驚，他是真沒想到陳朝還有這麼多發現。

    “而你殺人的理由很簡單，你娘子趙孫氏一直受到趙牧騷擾，而且在你們大婚那天晚上曾遭到趙牧......”

    沒等陳朝說完，趙來寶激動地吼道：“不要說了......我招，我招！”

    他不願再揭開傷疤。

    陳朝點點頭不再說話，鄭捕頭神情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