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目光從卷宗上移開，閻玉清回頭打量已經坐起身的陳朝，隨後倒了杯茶遞給他。

    “好好休息一下，你這次表現不錯，陛下那邊估計少不了你的獎賞。”

    閻玉清重新回到交椅上坐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獎賞？”

    喝光茶水，潤潤乾裂的嘴唇，陳朝頓時感覺精神不少，不過聽到頭兒這話露出詫異。

    “你們被困法陣內的情況，趙開景他們已經說了，你救了那些人，這是天大的功勞，陛下不會忘記的，當然，還有那些平民，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人。”

    按照趙開景那裏得知的訊息，當時眾人被困惡靈獄內，基本上已經是必死的絕境。

    陳朝當時突然奮不顧身衝進黑氣當中，他們還覺得不解，現在一切都釋然了。

    說到後面，閻玉清眼神中帶著欣慰，最後那句話，顯然說的是陳朝當著所有人面口吐芬芳。

    不過閻玉清沒有覺得任何不妥，只是說完想起什麼事，臉色有些古怪：

    “剛纔大佛寺的慧明大師來過，託我告訴你，別忘了你們的約定，他在大佛寺等你。”

    和老方丈的約定....陳朝想起佛珠一事，心中恍然，但面上不動聲色：“哦，卑職下次過去看看，對了，只有慧明方丈一人來過嗎？”

    “寧王副將侯泰也來過。”

    閻玉清看向陳朝，“不過他是來要人的，看樣子你在惡靈獄引起他注意，想把你從玄清司調到他身邊，當然我沒有答應。”

    聽到最後一句話，陳朝才放下心。

    閻玉清轉而說道：“當然，你也有選擇權，如果願意，我會和上面說一下，不要有心裏負擔，雖然玄師很少外放，但也有破例，一個參將位置好處還是很多的。”

    他頓了頓：“而且，你還可以藉此機會深入調查，比你現在或許會好很多。”

    成為侯泰的手下，等於進入到寧王的權利核心，剛好能給陳朝查案提供便利。

    如果是之前，陳朝或許會考慮一下，畢竟當初答應了幾位大人。

    不過現在，自從陳朝領悟到整個事件的核心，也就不在乎這種便利了。

    真調查出結果並不會怎樣，反而會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

    這些想法自然不會跟別人講，陳朝撓了下頭，嘿嘿一笑：“我對從軍不感興趣。”

    “嗯，留在玄清司更好，晉升的機會很多。”閻玉清微微頷首。

    隨後說道：“其他就沒什麼人過來了。”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本以為會有很多人來道謝，陳朝搖頭嘆息，不過心裏倒也沒指望那些權貴子弟陣來感謝。

    說實話，最後能從惡靈獄逃出來，還是多虧了那聲音提醒。

    不然，自己現在恐怕也成了惡靈果養料的一部分，那個邪修老者最後拿走的東西，好像就是第三課惡靈果，不知道那邊追查的怎麼樣。

    “對了頭兒，我這有個東西。”想到這裏，陳朝拿出銅鈴，好在逃出來後沒弄丟。

    至於隱瞞，陳朝覺得沒必要。

    首先，銅鈴吸收惡靈果的事，幾位同僚，還有慧明大師都看過，其次，陳朝不知道自己拿惡靈果能幹什麼，還不如上交混個好印象。

    “裡面就是那個惡靈果？”仔細觀察後，閻玉清問了句。

    看樣子趙開景那邊說的很乾淨，閻玉清知道銅鈴裡有惡靈果，這讓陳朝感到慶幸，剛纔這位上司沒有直接提起，或許也有試探的意思。

    “這東西吸收人精氣而成，我不知道怎麼處理，交給頭兒了。”

    “哦對了，裡面還有個怨力丸，邪修好像對此非常在意。”想起在惡靈獄遭遇那些邪修，不僅對惡靈果重視，同樣對銅鈴也很在意。

    當然，主要是銅鈴裡的怨力丸。

    閻玉清看了會兒，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等下我拿去給掌司看看，掌司應該知道。”

    “現在混亂已經平息，好在沒惹出太大的亂子，你現在身體有恙，就去醫館抓點藥吃，明天再過來，到時還有其他事要做。”

    這是找藉口給我放假呢...陳朝剛好也想好好休息一下，沒有推辭。

    離開衙門，騎著大黑走在大街上，陳朝腦子裏還在想著今晚發生的事。

    主要是關於法陣一事，當他意識到他們那些人一直被困在龍脈中，對於之前的推測，既有些耿耿於懷。

    不過現在他也沒心勁去求證，暫時放到一邊，打算休息之後再說。

    奉天街發生混亂，但並未波及全城，京城巡防力量很強大，將混亂控制在很小範圍。

    所以現在除了奉天街周邊的坊市，其他地方依舊燈火通明，花燈錦簇，除了小部分人，更多人依舊沉浸在歡愉的熱鬧氣氛當中。

    方纔死裏逃生，再看這場華燈輝煌的熱鬧景象，陳朝頗有種夢幻般的錯覺。

    但比起之前，陳朝現在已經對這些失去興趣。

    屁股下的大黑馬，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今天顯得格外安靜，馱著陳朝一搖一晃慢慢走在街上。

    半個時辰後，回到長盛坊的府宅。

    一進門，陳朝忽然就想起早上發生的事，微微打起精神。

    管事老何提著燈從不遠處屋子裏走出，看到是陳朝後，才詫異道：“原來是公子回來了，不是說今晚要巡夜嗎？”

    忽然看見陳朝衣服上沾滿血跡，很多地方破破爛爛，頓時嚇了一跳：“公子這是......”

    “沒事。”陳朝擺擺手。

    老何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亂子。

    家中一片安寧，但陳朝還是有點不放心：“後廂房那個女人呢？”

    “公子說的是譚姑娘嗎，她在你走後不久，好像有什麼急事，進進出出來回折騰好幾趟，後來就不見了，現在還沒回來，也沒和我們說要去哪裏。”

    老何說完還有些奇怪。

    那女人走了...陳朝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但此刻腦袋一片漿糊，也沒多想。

    譚素素走了最好，算她識相。

    經過早上那件事，兩人算是反目成仇，再見面打起來倒不至於，但肯定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和諧。

    “今天花燈節，你們怎麼不去外面逛逛。”

    讓趕來的牽過大黑，陳朝隨口說道。

    或許因為自己是個現代人，沒有那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所以對家中的下人很寬容。

    “那些小姑娘去了，老朽和小六去不去都行，家裏不能沒人守著。”

    說完，老何補充一句：“公子，我去給你準備點熱水，清洗下再休息。”

    怪不得半天一個丫鬟也沒看到，陳朝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隨便叮囑了兩句，便回了房間。

    不久後，熱水燒好，陳朝泡了個澡，洗乾淨身上的血漬，換上乾淨的白色裏衣，直接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

    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巳時三刻，陳朝才醒。

    休息一夜，加上武夫自我復原能力，陳朝勉強感覺自己找回了點狀態。

    之所以說勉強，陳朝也明白自己是在惡靈獄，被吸走不少精氣，這些不是睡一覺就能補回來的。

    所以這得要靠外補。

    簡單洗漱後，陳朝伸著懶腰來到前廳。

    不久後，幾名丫鬟端著早餐進來，放到陳朝面前，其中還有個大瓦罐，盛著熱湯，老何親自端來的。

    開啟後香氣撲鼻，頓時就讓陳朝精神一振。

    老何見狀笑道：“這湯裡面有靈芝，鹿茸，山參等藥材，公子讓我準備的東西都在這裏，不過還有幾樣沒買到，老朽已經和店家說了，晚點過去，不過銀子也用完了。”

    老何身上的銀子，還是上次周飛鴻補償後剩下的，加上後來陳朝又拿出一條黃魚，日常開支綽綽有餘，但用來買這些名貴藥材，就有些捉襟見肘。

    陳朝一邊喝湯，一邊說道：“沒事，一會我在給你拿點，我昨晚跟你說的那幾樣藥材，一個也不能少，越多越好，公子我現在不差錢，差氣，得好好補補。”

    老何笑容滿面：“好的公子。”

    一鍋大補湯下肚，陳朝總算感覺好了很多，擦擦嘴讓人收拾桌子，然後回到那間有密室的廂房，開啟機關走了進去。

    “我這也算是工傷，等下去衙門看看能不能報銷，皇帝那裏的獎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但晚補不如早補。”

    腦子裏甚至已經在思考，要不要去敲詐那些權貴子弟，畢竟自己救了他們一命，一聲謝謝沒有，要點好處總行吧，反正那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進到密室，陳朝點亮屋子裏的蠟燭，光亮鋪開的瞬間，陳朝愣了下，然後陷入短暫的人生懷疑中。

    “老子的錢呢？！”

    密室內，空空蕩蕩，原本存放黃魚的托盤，紅布掉在一邊，裝著白銀的錢箱被開啟，裡面跟被狗舔過一樣趕緊。

    所有錢財不翼而飛，陳朝不敢置信的到處翻找，最後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家裏遭了賊！

    家賊？還是外賊？

    就在陳朝思考時，目光一轉間，忽然定格在一面牆上，那裏被人刻出一行字。

    “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九個大字顯得異常鮮明，就像某個人囂張的嘴臉，陳朝臉色逐漸發黑。

    譚素素！

    一瞬間，陳朝就想到了一個人，當時對方看到他賞銀收進密室，不過那會情況不同，陳朝也沒在意。

    “早上我就應該想到的.....”陳朝頭腦一陣眩暈，扶著牆走出密室，整個人失魂落魄。

    白銀加上那些黃魚，足足近千兩銀子，那是陳朝全部的家當。

    有了那些銀子，甚至可以讓陳朝在馨香院，日夜不停的連續玩半年。

    一時疏忽，轉眼回到解放前。

    不，一夜之間，他破產了。

    那麼多白銀和黃魚，全帶在身上肯定會引起懷疑，所以她才進進出出折騰好幾趟...陳朝想起昨夜老何說的有關譚素素古怪的行為。

    但現在為時已晚。

    “我現在應該先讓老何去取消店家的預付貨。”意識到這些問題，陳朝拳頭死死握緊，咬牙切齒。

    來到前院，老何一臉笑容迎面走來，陳朝心情愈發沉重。

    老何不知公子心事，笑著拱手道：“公子......”

    沒等他說完，陳朝擺了擺手，語重心長道：“老何啊，剛剛想起衙門裏有點急事，我得馬上趕過去，跟店家預定的藥材讓他準備好，等我回來再把銀子給你。”

    “可是公子......”

    陳朝拍了拍老何肩膀：“就這樣說定了，我先走了，真有急事。”

    快馬揚鞭來到衙門，陳朝心事重重往裏面衝，他路上已經想到一個法子，實在不行，只能先跟別人借點銀子應急。

    現在身體虧損，這事不能馬虎。

    想著想著，迎面就跟一個人撞了滿懷，陳朝頓時嗅到一股特殊的體香，對方身子很軟，但力量很大，人退後半步。

    緊接著，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袁師找你。”

    站在陳朝面前的，正是袁世清身邊的雙胞胎之一，看她用的武器，陳朝認出這是那個紅鳶，上次也是她。

    “剛纔不好意......”

    紅鳶直接轉身：“不要廢話，這次饒過你，跟上。”

    拽什麼拽....陳朝眼尖，看到紅鳶側臉似乎有點紅，頓時咧開嘴，也不在意對方的語氣。

    來到庭院，進入閣樓，在三層陳朝再次見到那位玄清司的掌司，正站在窗邊望著遠方。

    順著對方視角，那邊是皇宮的位置。

    “見過袁師。”

    看到陳朝進來行禮，袁世清才轉過身，微微頷首，隨手點了下棋盤對面：“坐吧。”

    有了上次的經驗，陳朝也沒客套，在墊子上跪坐下來，瞅了眼棋盤上互相膠著的局勢，看向袁世清：“袁師喚我何事？”

    袁世清對遠處招了招手，不知紅鳶姐姐還是妹妹的另一個保鏢，拿著一個木盒過來，裡面放的正是銅鈴。

    “銅鈴是你上次在小嶺村得到的物品，理應歸你所有，不過裡面的東西確實比較重要，暫時不能還你，所以作為補償，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原則之內，都無問題。”

    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正愁沒地方找人呢...陳朝心裏一樂，臉上正經：“袁師說笑了，這本就是卑職分內之事，袁師還不還都行，要求就不必了吧。”

    袁世清笑笑，揚了揚下巴：“用不著客套，公是公私是私，機會只有一次，我不說第二遍。”

    “實不相瞞，卑職剛好有一件事有求袁師。”一聽這話，陳朝不再做作，直截了當道。

    紅鳶姐妹頓時撇嘴，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袁世清笑了笑，眼神打量陳朝：“說說看，只要不過分。”

    不過分不過分絕對不過分...陳朝嘿嘿一笑：“請袁師借卑職點銀子用用，也不多，千八百兩的都行。”

    所有人都等著陳朝獅子大開口，正常人遇到這種機會，絕對不會輕易浪費，起碼，以此在玄清司某個一官半職，絕對沒問題。

    但是借銀子的，這屬實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雙胞胎姐妹睜大眼睛。

    連一向鎮定自如的袁世清，此刻都微微錯愕片刻，反應過來後，詫異道：“就這？”

    陳朝無比肯定點頭：“還請袁師成全，卑職別無所求。”

    他頓了頓：“這應該不過分吧？”

    認真審視陳朝一會兒，那眼神無比真誠，那神情絕非做作，袁世清忽然笑了，點頭道：“不過分，但我無法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