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大師的聲音輕緩，偏說出的內容讓所有人心情沉重，如同胸口壓了一塊石頭。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黃騰眉頭緊鎖。

    照這個情況下去，豈不是所有人只能在這裏束手待斃。

    慧明大師搖頭嘆息：“至少靠我們這些人很難破陣，據佛經記載，當初邪陣是被人皇毀掉，從此就沒人再用過。”

    因為用得少，所以沒有足夠的資訊去研究，其他陣法用的多，經常被研究，所以能想到破解之法。

    因為熟悉，所以瞭解，因爲了解，所以才能知道弱點。

    陳朝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陣法照常結束，困在陣法內的人呢？”

    “不清楚，佛經上沒說過。”

    慧明大師看向他，沉吟了下：“不過，邪陣是以生靈為料，也是煉成惡靈果的關鍵步驟，具體需要多少人不清楚，但從來沒有聽過有生還者倖存下來。”

    槽...你直接說會我們都會死不就行了...陳朝心裏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我們過來的路上沒有遇到人。”趙開景想到這點，抬頭看向陳朝。

    陳朝想了想，又看向慧明大師。

    慧明大師左右看了下，眉頭皺了下：“貧僧觀察過，陣法籠罩的範圍以皇城為界限，籠罩大半個外城，剛纔過來的地方有很多人。”

    一開始的地方確實在皇城邊上...陳朝想到他們過來的那條街，靠近皇城的方向徹底被黑煙籠罩，或許就是慧明大師所說的界限。

    但黑煙不能靠近，陳朝他們已經試過，會招惹黑煙中的恐怖妖物。

    陳朝斟酌道：“陣法成型後，自己就可以執行嗎？”

    “不行，任何陣法都需要操控者，但即便我們知道有操控者，現在對方在哪裏我們並不知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慧明大師搖頭說道。

    “不，不需要知道人在哪裏，方丈剛纔不是說，此陣最終目的是煉成惡靈果嗎，那我們就毀掉惡靈果，逼對方現身。”

    陳朝說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眾人一愣。

    趙開景遲疑道：“可我們並不知道惡靈果長什麼樣。”

    沒錯，這惡靈獄是千百年後人們第一次遭遇，壓根就不清楚惡靈果究竟是什麼。

    “任何陣法都有核心，也就是陣法形成的關鍵.....”慧明大師唸叨了一句。

    “如果我們在小嶺村發現的陣法，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那地下水脈就是關鍵！”想到這裏，陳朝看向慧明大師：

    “方丈說有很多人的地方在哪裏？”

    慧明大師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抬手指向西北方：“承平八街那邊。”

    這就對了！

    陳朝忽然想通一切，他看向兩位同僚：

    “或許之前的水源清掃並不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們剛纔沒碰到人，應該是因為那片區域的地下水脈沒遭到汙染，而承平八街那邊，剛好就是處在小嶺村那條地下水脈上。”

    當初他們清查城內屠戶，承平八街那邊就是重點照顧區域。

    分析到這一步，眾人也都意識到問題關鍵。

    不再耽擱，幾人迅速趕到承平街，果然發現這邊有很多人。

    只不過情況怪異，所有人身上都冒著黑煙，面孔呆滯，宛如行屍走肉在大街上游離

    更詭異的，伴隨黑氣，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血色絲線，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不斷從這些人身上被抽出來。

    “這些都是被那些妖物入侵的人。”慧明大師跟在旁邊解釋，隨手指著剛纔救下來的幾名男女：“貧僧過來時，只有他們逃了出去。”

    那些倖存者最初對慧明大師千恩萬謝後，就默默跟在後麵。

    “沒有修為？”陳朝詫異的問了句。

    三人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

    陳朝掃了幾人眼，沒有在意，然後爬上屋頂。

    放眼看去，整個承平街這邊滿大街的人影晃盪，更遠處也一樣，粗略估計至少有上萬人，但無一例外，全部都已經被黑氣入侵。

    “還能救嗎？”黃騰看到這場景，於心不忍。

    慧明大師微微搖頭：“除非能破開陣法。”

    意思已經很明顯，不然以老方丈慈悲為懷的大無畏精神，早就開始救人了。

    “混賬！”趙開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但凡有點良知的人，看到這種場景恐怕都不能保持平靜，趙開景身為京城本地人士，眼瞅這些殺戮卻無能為力，同樣觸及到了他的底限。

    “如果讓陣法順利完成，恐怕不止這些人，我們也會死。”黃騰眼神蘊含怒火。

    要知道，這還是小嶺村那一條水脈導致的後果，如果不是其它水源已經被清理，現在恐怕就不止這些人，而是更多。

    也難怪慧明大師會說這是邪陣，數以萬計的生靈獻祭，簡直喪心病狂，令人髮指。

    “這些黑氣不能靠近，惡靈獄可通曉人心，竊取記憶，會藉助黑氣幻化成各種怪物。”

    慧明大師提醒幾人離那裏遠點。

    “所以剛纔我們遇到巨口妖，是誰的記憶？”黃騰看向陳朝和趙開景。

    陳朝搖搖頭，他是第一次聽說那東西。

    黃騰也是外來人口。

    答案很明顯。

    趙開景有些尷尬：“都是小時候聽說的事。”

    恐怕不止聽說那麼簡單吧。

    當時認出巨口妖趙開景明顯被嚇了一跳，說明對這東西印象很深刻，也就是說，巨口妖是竊取了趙開景的記憶。

    想到這裏，陳朝想到自己一開始遇到的怪物，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畫面，那是他剛接觸法醫學開始，有位前輩教他練膽。

    所以找了許多血腥的大片讓他看，其中一個屠夫當時讓他印象最深刻，不僅殺人如麻，甚至之後還會把人內臟全部挖出來。

    陳朝至今記憶猶新那時自己看見肉就想吐，一吐就是大半年。

    那是一段陳朝最不願提及的黑歷史，幾乎和他童年陰影並列第一禁忌。

    “你怎麼了？”看他臉色不對勁，黃騰問道。

    陳朝搖搖頭：“沒事，我們先找水井，地下水脈的入口應該就在那裏。”

    惡靈獄持續十二時辰，現在已經過去三分之一，時間相對充足，但陳朝不想耽擱，誰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動身前，慧明大師從身上拿出一串佛珠交給幾名倖存者：“拿著佛珠，可以暫時抵擋那些黑氣，你們在這裏耐心等待。”

    幾人都有修為在身，自保不成問題，放在平日保護幾個普通人也不是問題，但現在情況不同，帶上他們只會是累贅。

    還有佛珠...陳朝看了下，發現這串佛珠無論品色還是質地，都比不上自己身上的拿串佛珠，高下立判，難怪一見面老方丈就像要回去。

    雖說三個倖存者一臉不情願，但最終還是笑容勉強的點頭應下。

    交代完所有事，四人才離開。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街角，留在原地的三名倖存者漸漸發生變化，臉上出現陰暗，眼中不安消失，一片冰冷。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將佛珠捏的粉碎，碎末無聲灑落。

    他嘴皮動了動，發出與剛纔截然不同的沙啞聲：“確定了麼？”

    “沒有，卜術只能確定大概方位，天心盤可以遮蔽天機，能鎖定京都已經是極限，不過可以確定，持有天心盤的人一定在陣法內，這是卜象給出的最後提示，之後再無反應。”

    另一人說著頓了頓：“護法，我懷疑是對方解開了天心盤的秘密，已經徹底擁有。”

    “無妨，傳聞天心盤可以替代一個人的心，找到人，挖出心一樣有用，陣法持續不了太久，那老禿驢說錯了一件事，不完整的惡靈獄，無法維持十二時辰，我們動作要加快，畢竟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直沒說話的女子，此刻緩緩說道：“其他人不足為慮，但那個姓陳的玄師有點小聰明，可能會破壞我們的計劃。”

    “他就是在小嶺村破壞我們計劃的人。”

    被喚作護法的中年人淡淡道：“既然他也在這裏，剛好可以算賬，怨力丸應該也在他手上，我去卜象最後的地方看看，那些人交給你們，有問題嗎。”

    “護法放心，屬下一定不辱使命。”男子女子抱拳，臉上帶著殘忍的冷笑。

    ......

    花了一炷香時間，陳朝幾人終於找到目標。

    偌大承平街不止一口水井，但幾人找到的其他水井，底下只有滾滾黑煙，唯獨眼前這個例外。

    “這個位置剛好就是承平街中心位置。”目測來時的路程，慧明大師說道。

    陳朝看了眼充斥紅光的井下：“應該是這裏沒錯了。”

    本來還想去找其他人，但現在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去浪費。

    黃騰先把佩刀放到井口，刀柄上的寶珠沒有任何反應。

    哪怕是在陣法內，這種由星天監特製的法器也依舊有效，剛纔碰到那些巨口妖，寶珠就曾變色。

    黃騰當先跳進井中，隨後是趙開景，陳朝第三個，最後是慧明大師。

    井中無水，與現實世界完全是不同的景象，好像已經枯竭了很多年，空空蕩蕩，只有一股令人不適的壓抑感從深處傳來。

    井下通道四通八達，縱橫交錯，倒是這股特殊的壓抑感給眾人指引方向，緩緩朝深處靠近。

    路上，陳朝眼觀八方，保持警惕，同時心中想到另一件事，向慧明大師詢問：“方丈，陣法都是這樣可以隨意製造環境？”

    趙開景和黃騰也都豎起耳朵，顯然對此很好奇。

    “陣法千變萬化，有以天地生，最常見，有以人生，此最少，其中變幻萬般，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佛經上便有記載，曾有一位佛徒修行時，突然受困古陣，那裏鳥語花香，與現實無異，便是人間仙境也不為過。

    佛徒在那裏生活了千年，直到最後一刻驚醒，才發現一直就在原地打坐，未曾移動半分，而困住佛徒的，實際是祂自己的心。

    這便是佛宗著名的心獄，又叫心陣，不過佛徒也因此大徹大悟，得菩薩果位，後來那古陣便成了這位菩薩呼來喚去的一方空間，但尋常的陣法只能維持在特定的範圍內，像惡靈獄這樣隨意改變環境的陣法很稀有。”

    消化了會兒，陳朝才搞明白什麼意思。

    就是說陣法有兩種，一種源自人為，一種源自天地。

    比如道教，星天監的陣法，便是藉助天地之力為己用，這種就是源自天地，還有一種就是慧明大師說的，來自自身的陣法。

    不過這種不能稱之為陣法，更像是一種境界。

    想了想，陳朝問道：“方丈會佈陣嗎？”

    “佛宗不修陣法，不過尋常陣法倒是懂一些。”慧明大師說道。

    陳朝思忖片刻：“可能要麻煩方丈一下。”

    慧明大師偏頭看他，眼中滿是不解。

    半個時辰後，通道忽然開闊，眼前一片開朗。

    “找到了！”

    就在這時，趙開景忽然停下腳步，指著通道盡頭一抹妖豔的紅光。

    那紅光濃郁的像無數血液凝聚而成，亮的有些刺眼，看得久了，彷彿整個視野全是血色。

    很顯然，地下通道的紅光的源頭就在這裏。

    陳朝看了眼便迅速移開視線，同時說道：“按照之前推測，這裏存在的東西就算不是那個惡靈果，也該是陣法核心，得想辦法摧毀它。”

    “讓我來！”黃騰當即揮起佩刀衝上去。

    趙開景不甘落後，同樣握著佩刀緊隨其後。

    “別亂來！”陳朝連忙阻止。

    蓬——！

    還是晚了一步，地下猛然爆發出刺眼的紅芒，伴隨巨響。

    下一刻，兩道人影就飛了過來，陳朝跟慧明大師連忙閃開。

    飛出去的正是黃騰和趙開景，兩人相繼摔在巖壁上，當場就是一口血噴出。

    再看手中的寶刀，已是斷成兩截，另一截還留在遠處紅光下面。

    “果然是邪物！”慧明大師神情凝重，佛珠掛在拇指間，唸了句佛號，修為爆發，化作一道殘影高高躍起，身後彷彿出現一尊佛像，隨著他的動作，拍落大手。

    轟！！

    巨響滔天，地下通道一陣搖晃，抖落無數碎石。

    “噗——！”

    混亂中，慧明大師腳步蹬蹬蹬瘋狂後退，嘴角掛血，重重撞在後方巖壁，頓時龜裂，印出一道人形痕跡。

    剛有動作的陳朝見狀，頓時就冷靜下來。

    慧明大師起碼相當武夫三境的修為，竟也受此重創，自己上去恐怕也討不了好。

    但眼下的情況，已經顧不了這些，陳朝深吸口氣，體內先天真氣運轉，甚至暗中開始催動天魔擒手，腳步一踏。

    嗖！

    忽然，一陣勁風從身後傳來，陳朝脊背發寒，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想了沒想回身就是一掌。

    “咚！”

    彷彿一拳打在了巨鐵上，陳朝渾身一顫，退後一步，體內氣血翻涌，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不要白費心機了，今天誰也無法阻止惡靈果成型！”

    隨著冰冷的聲音傳來，眾人才看清突然出現的人，正是慧明大師之前救下來的兩名倖存者之二，一男一女。

    不同的是，此刻兩人神情不再惶恐，眼神只有無盡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