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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命案

    事實上,陳朝還是低估了這年代的資訊傳遞率,遠比他想象的要快。

    昨夜馨香院一手墨梅的七言絕句,纔剛剛在京都城掀起風波,緊接著,陳朝在戲館內做的詩,就再次火速傳開。

    無數人譁然。

    就憑那一句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不知驚羨了多少江湖客,直接就讓陳朝這個原本陌生的名字,盛名在外。

    讓人比較詫異的,詩名很怪,‘三歲童詩’!

    不過,很快就有知情者把來由道出,隨之而來的,太常寺少卿竇裕,以及文士賈省頓時就出名了,因為無數人笑談。

    今天在太常寺值守的衙吏,隔老遠都能聽到卿正大人那咆哮如雷的怒斥。

    事情發生在一個時辰之後,陳朝正和同僚們巡街。

    事情還不算完。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官場。

    一份奏摺直接奔出皇城,穿過宮城,遞到了明德帝居住的無極殿。

    遞奏摺的人來自禮部給事中。

    奏摺上細數太常寺少卿竇裕往日諸多惡跡斑斑的行為,有的沒的,反正只要聽到的一個不拉,並把今天京城內傳的沸沸揚揚的‘童詩’原委一一道來。

    不久後,御史臺的奏摺也到了,內容與前面如出一轍。

    政績覈查尚未結束,在其他人還在震驚,還在談論詩詞如何好的時候,御史臺的人就像貓兒一樣嗅到了腥味。

    明德帝看完後臉色陰沉。

    太常寺掌禮樂,祭祀等事宜,尤以後者,每逢時節皇族祭祖,便是太常寺負責打點一切。

    某種程度上來說,太常寺關乎皇族的臉面,出了這檔子事,以後任誰提起太常寺,怕是都會忍不住想起今天這事。

    換句話說,竇裕這番踩人不成,反倒把自己陷了進去。

    你說人家年紀不夠,作詩猶如三歲孩童,好嘛,人家當場就給你即興作詩,還特意把詩名寫成《三歲童詩》。

    讀過這首詩的人,都能看出這詩並不遜色那首墨梅,流傳後世基本毋庸置疑。

    可以想象,竇裕和賈省兩人的名字,也會隨之流傳。

    然而這並不是只得高興的事,這流傳下去的,只會被人看成笑話談論,將是他們永遠無法洗脫的黑歷史。

    一個註定名聲盡毀的官員,繼續待在太常寺,恐怕整個太常寺都會受到牽連。

    這點明德帝知道,禮部給事中知道,御史臺也知道,所有官場上的人都知道。

    明德帝很生氣,不僅是因為竇裕乾的蠢事,還有這背後可能存在的某個勢力。

    當然還有那個名叫陳朝的玄師,如此肆無忌憚的詆譭朝廷四品大臣,這已經算是以下犯上,此乃大忌,在官場是要嚴厲杜絕的。

    明德帝想到的,其他官員也能想到,太常寺卿當即入宮求情,並嚴詞控訴陳朝不過一個玄師,卻置禮法於無物,毫無尊卑。

    眾目睽睽之下詆譭四品大臣,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按律當誅。

    很快,戶部尚書,以及新任戶部尚書聯袂進宮,紛紛替竇裕求情,順便要求嚴懲那個玄師陳朝,並提出陳朝在值守時間跑去戲館,這本身就是一種失職。

    不僅如此,戶部尚書還以此為由,請求陛下對玄清司進行整頓,試想一個低階玄師都能這般無法無天,誰知道偌大玄清司會有多少黑幕?

    對此,明德帝既沒有答應,但也沒有否決。

    以往類似的事發生不止一次,只要逮到機會,這些官員就會提出整頓玄清司的意見。

    對於下面這些大臣的心思,明德帝心裏門清。

    玄清司猶如懸於百官頭上的鍘刀,主要起到震懾作用,不可能隨意就做出處置。

    幾乎官員爭論後,發現陛下始終一言不發,就知道這次又沒戲,轉而繼續討論太常寺少卿的問題。

    官場上這些人就是穿一個褲子,私底下可能還是好友,自然要為同僚求情。

    最後,明德帝駁回了所有人提議,直接叫來御極臺大司徒,以竇裕德行有失,深負朕恩云云,罷免竇裕太常寺少卿一職,準其告老還鄉擬寫聖旨。

    以竇裕現在的處境,貶官讓其繼續留在太常寺,只會遭受一上一下,以及外界輿論的雙重煎熬,還不如直接回鄉養老。

    “另,玄師陳朝以下犯上,目無尊卑,言行不當,且有失職行為,但念在其初犯,便罰俸半年吧,下不為例。”

    眾官員相互對視一眼,明白陛下心意已決,只能無奈一嘆。

    ......

    正在和幾位同僚一邊巡街,邊聊天打屁,討論昨天馨香院那些清倌人,然後就被玄清司衙門的同僚叫了回去。

    從閻玉清嘴裏得知發生在皇宮的事,陳朝愣了下,繼而憤憤不平道:“憑什麼罰俸半年,那姓竇的想要散播謠言污衊卑職,難道卑職還不能反抗了?!”

    玄師的俸祿每月二十五兩銀子,三石米,罰俸半年,起碼損失二百多兩。

    這對於陳朝來說,不亞於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

    更關鍵的,他加入玄清司還沒有一個月,連俸祿影子還沒見到,眼下直接要延遲半年,等於白打工,這誰受得了。

    閻玉清正伏案工作,聞言抬起頭,微微蹙眉:“你今天做的事,本就欠缺考慮,以下犯上在官場本就是大忌,陛下沒有把你貶回白丁,你就燒高香吧。”

    扯淡,我特麼嚴重懷疑那個皇帝是因為寧王案的原因,纔對我網開一面,陳朝心想,又想到損失的幾百兩,心頭籠罩上一層陰霾。

    “頭兒,還有挽救的機會嗎?”陳朝目光殷切。

    閻玉清翻了白眼:“你當陛下的口諭,是街邊賣白菜的攤販子呢,容你討價還價。”

    該死的皇權,萬惡的封建社會...陳朝喟然一嘆,心中充滿無力。

    雖說上次皇帝和太子賞賜了些財物,但這並不足以就讓陳朝富裕起來。

    那麼大的宅子,那麼多傭人要養,現在的家當也只是勉強夠用,節衣縮食也不是不行,但這和陳朝最初想過的富家翁生活相悖了。

    老話說得好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陳朝深有同感。

    而且,他要製作蒸餾裝置,以及後續各種材料,就是一大筆花費。

    這甚至可能影響到他未來的財政大計,先期投資絕不能馬虎,現在斷了俸祿收入,日子就愈發捉襟見肘了。

    這件事本身錯就不在他,想想陳朝就覺得憋屈。

    “要不就答應朱遠光的提議,給別人寫詩?”這是一個不錯的收入來源,腦子裏那些詩詞拿出來,絕對會有很多人爭搶。

    想想,陳朝搖頭掐滅這個念頭,他剛剛用詩歌建立起一個良好的外在形象,轉頭就去倒賣詩詞,太敗人品。

    而且一首詩能賣多少銀子根本說不準,富家子弟有的是錢,壓根就不會在乎用詩詞去人前顯聖,窮人就更別說了。

    素描畫也一樣,而且這玩意還要看人識不識貨。

    滿腹憂愁走出屋子,剛到院子裡就被一個人攔下,陳朝下意識避開,沒想到對方再次攔住去路。

    抬起頭,陳朝眉頭皺起:“你走路....”一句話還沒說完,看清對面臉孔清冷的女子瞬間反應過來。

    這個用的雙刀,聽掌司叫她紅鳶...陳朝咧嘴一笑:“你走路的樣子真好看。”

    “袁師找你。”

    說完這句話,紅鳶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陳朝猶豫了下,纔跟上去。

    來到那座立著盤龍柱的庭院,隨著紅鳶上到閣樓三層,在暖意融融的屋子裏見到那位掌司。

    “你這次做事有些衝動。”

    袁世清今天沒有下棋,坐在珠窗邊的交椅上。

    面前放著一杯濃茶和一張京都輿圖,手裏擦拭著一柄銅色帶鞘的三尺長劍,似乎知道陳朝到來,頭也沒抬說了一句。

    陳朝知道他說的什麼事,先是作揖行禮,然後開口:“卑職不認為自己做的有錯,有人想對我不利,那就不能怪我做出反擊。”

    語氣不卑不亢,哪怕面對這位掌司。

    袁世清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有膽氣是好的,但京都水很渾,你今天做的事,已經無形中樹立了許多敵人,那些人中隨便一個,都能置你於死地,你難道不怕?”

    “怕的話,卑職就不會做了。”

    陳朝不知道這位掌司找自己的目的,實話實說:“卑職做事論心,對事不對人。”

    他一臉無畏,嚴肅而正經....這裏在三樓,離地四丈多,我是武夫,跳下去不會有問題,但距離我最近的窗戶守著兩位三境高手,而且外面還有眾多玄師...槽,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袁世清審視陳朝片刻,臉上露出一絲淡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心。”

    他什麼意思,不是要處置我嗎...陳朝臉上寵辱不驚,拱手:“卑職相信自己。”

    預想中的情景並沒有出現。

    袁世清微微頷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把手裏的劍放到桌案上,“不知你可認得這把劍?”

    確定對方沒有拔劍砍人的意思,陳朝走近觀察,沒看出頭緒,忽然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事,沉吟了下:“丹心劍?”

    “今天早上丹鼎堂堂主送來的。”

    袁世清輕撫劍身,眼中浮現一抹異色:“留在道教浪費了,可惜好好的一把名劍,如今卻是寶珠蒙塵,被人當成穢物,倒成了江湖上人人避之不及的厄運。”

    那可不咋地,根據傳言只有心底赤誠者,方可拔出此劍,反之就是奸佞,這誰受得了。

    袁世清抬頭看他:“你呢,應該聽說過這個傳聞,覺得這把劍如何?”

    陳朝斟酌了下:“叫卑職看,名劍皆有靈性,傳言應該不假,只是有些人心思多了,拔不出此劍,遭到否認,故而相處託詞進行污衊。”

    既然得不到,那就摧毀它,大概就是那些人的心思。

    “你拔劍試試。”

    陳朝正胡思亂想時,袁世清忽然把丹心劍推過來,示意他拔劍,並笑著看他:“我剛纔試過了。”

    臥槽....陳朝差點爆出粗口,冷靜了下,抱拳道:“卑職覺得,劍器終究是死物,以此來評判一人德行,有點過於草率,當不得真。”

    傳言是真是假先不說,剛剛纔覺得躲過一劫,如果拔不出此劍,天知道對方會不會把他咔嚓了。

    更重要的,這位掌司說他剛纔試過了,但卻沒說有沒有拔劍。

    “無妨,姑且一試。”

    這是逃不過了...陳朝拿起丹心劍,掂量了下,差不多有三公斤半,比他的佩刀要輕兩公斤,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相比這年頭普遍的劍器來說,這把劍甚至比輕劍還要輕。

    劍鞘打造的並不算華麗,相反很普通,與尋常劍鞘無異,但造型毫無瑕疵,遍佈斑駁痕跡,像是一個飽經歲月洗禮的滄桑老人。

    握住這把劍,陳朝隱隱感覺到有股熱流往掌心鑽,但仔細感應就會突然消失。

    或許關於這把劍的傳說是真的...想到這裏,陳朝猛地用力,“鏗鏘”聲裡,耀眼的紅光刺破視野,宛如熔岩流淌般的劍身,出現在眾人面前。

    僅僅微微揮動,空氣中便出現劍影殘芒,似是能割裂一切有形之物,非常驚人。

    同一時刻,雙胞胎保鏢不約而同踏前一步,略帶警惕盯著陳朝。

    紅芒迅速收斂,三指寬的劍身迴歸原本橙紅色的模樣,陳朝伸手摸了下,觸感冰涼,懷疑剛纔那股熱流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袁世清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旋即笑著開口:“如何?”

    “好劍!”

    陳朝沒見過其他名劍,但就拿手裏的丹心劍,就憑剛纔那斷站散發出的威勢,就足以證明這是一把絕世好劍。

    比他身上的佩刀給他的感覺還要趁手。

    說實話,陳朝比較偏愛用刀,刀重,砍起來勢大力沉,且威武霸氣,但不可否認,丹心劍絕對對得起名劍的榮譽。

    “打造丹心劍的鬼墨大師,據說當初除了選用千年寒鐵,還將自己的血灌入其中,鑄成獨一無二的劍脈,便有了後面人們‘以劍識人’的說法。”

    陳朝聽得眼神發亮:“袁師,這劍.....”

    沒等他說完,袁世清微笑道:“這劍要留在玄清司,以後會有大用。”

    就憑‘以劍識人’這一能力,簡直堪比火眼金睛,測人絕對一逮一個準。

    怪不得對方說留在道教浪費...陳朝心底微微失望。

    他還以為袁世清看他拔出劍,就把劍送給他呢。

    想想怎麼可能,袁世清或許看好自己,起碼這幾次親密召見,其他玄師沒有過,但還遠沒到把絕世名劍拱手相送的地步。

    不過能拔出丹心劍,陳朝也是鬆了口氣,不然還真不知怎麼收場。

    收劍歸鞘,遞還丹心劍,陳朝毫無留戀,恭聲道:“袁師還有什麼吩咐?”

    “今日花燈節,城裏魚龍混雜,許是會有意外發生,巡街時候當心點。”袁世清把丹心劍拿給身旁的雙刀女子收起,對陳朝提醒了一句。

    今天外城確實很熱鬧,早上出城時候還遇到一大批過城關的江湖人,但袁世清說的意外,他有點沒搞懂...陳朝沒想出頭緒。

    不過見對方態度並沒有什麼凝重,也就沒在意,點了點頭:“卑職明白。”

    ......

    “快快,官兵追來了,往這邊跑!”

    狹窄擁擠的小巷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五個江湖客打扮,面相兇悍的男子瘋狂逃竄,身上血跡斑斑,時刻警惕後方,連眼神也透著兇狠之色。

    這附近是一片民居,不像中心商業區那般熱鬧繁華,寒冬臘月街上很冷清。

    不過路兩邊一些建築物上,以及牌坊紛紛掛上火紅的花燈。

    今天無論到哪裏,都能看到這一幕,這是花燈節獨有的特色。

    一群江湖客見周圍沒人,迅速躲進一旁的民院,躲在門後,打手勢示意所有人噤聲。

    不久後,外面就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在外面街道駐留片刻,這才逐漸遠去。

    “大哥,那些人好像走了。”其中一個辮子頭男子,透過門縫觀察了下,回頭說道。

    被稱作大哥的是一名中年壯漢,一隻眼睛上有道刀疤,看起來有幾分猙獰,聞言瞪了那人一眼:“小心點,這些金吾衛指不定是假裝離開。”

    當先開口的辮子頭又看了眼,無比確定道:“真走了,剛過拐角,咱們現在出去他們絕對不會發現。”

    “不行,現在估計不止金吾衛,府衙那邊的捕快和玄師也驚動了,先躲一陣,等天黑下來再說。”

    這時,另外一個眼神陰翳的男子開口:“怕他們做什麼,如果真被發現,大不了就把他們都殺了。”

    另外兩名江湖客一驚。

    辮子頭沉聲道:“你瘋了,剛纔殺得只是江湖人,這種事以前就發生過,那些官兵頂多追查一陣也就算了,在京都殺官兵?你想把我們都害死不成。”

    為首的刀疤臉大哥目光陰晦望著青年:“你今天怎麼回事,明知道這裏是京城,還敢當眾殺人?”

    “誰讓那小子先動口說我....那裏不行,我忍不下這口氣。”眼神陰翳的青年說道。

    幾人來京城,本想趁著花燈節這種盛事開始時,各家各戶人走樓空之際,尋找發財的機會。

    然而就在剛纔,幾人在青樓打聽訊息,與另外一夥江湖人士發生口角衝突,最終殺了對方一人,遭到官兵追捕。

    聽到這話,幾人下意識掃了眼青年的下半身,默然不語。

    清楚青年身體情況,因為早年逛青樓時異常衝突被傷到,失去作用,後來依舊逛青樓,常以凌虐青樓女子為樂,最恨別人說他身體有問題。

    “下次不要這般莽撞,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京城裏還是要低調些。”

    刀疤臉不再追究,最後叮囑道:“現在給我老實待著,等天黑立馬出城,姥姥的,這次計劃全讓你毀了。”

    吱呀......

    就在這時,身後屋門被人推開。

    一名民婦打扮的中年女子端著木盆走出,木盆裏是剛剛洗好的衣物,準備晾曬,一抬頭,剛好跟五名江湖客對視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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