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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鉛筆

    永安縣衙,後堂。

    天剛見亮,這裏卻已經人來人往,執勤吏員早早趕來點卯,開始忙碌的一天。

    “啪”鄭捕頭將一摞卷宗放到公案上,擦了下汗水抬頭看向案後的官員:“宋縣丞,這是剛整理出來的一批舊案,基本都有半年左右的光景,全在這裏了,您請過目。”

    “知道了,下去吧。”看了眼高高的卷宗,兩鬢斑白的宋縣丞揉揉額頭,溫吞開口。

    等鄭捕頭離開,這位穿緋袍,繡黃鸝的八品縣丞才微微嘆了口氣,拿起上面卷宗翻開。

    縣令平常是不露頭的,基本當了甩手掌櫃,除非重大決策時纔會出面,但各項政績依舊要佔大頭。

    現在衙門裏一應雜務皆由縣丞跟主簿負責,主簿年邁,近期又染了風寒抱恙在家,等於所有事務都落在宋縣丞頭上。

    入秋後天氣驟然轉涼,他也想抱著媳婦兒熱炕頭,可實力不允許。

    離年關還有不到兩月,衙門裏這時候是最忙的。

    尤其今年秋闈結束後,金鑾殿中那位墮政許久的聖上突然勤快起來,屆時,要考校地方政績。

    朝廷上下每個官員都繃緊神經,認真對待。

    永安作為京都下轄的重縣,一直維持吏治清明的景象,這時候更不敢馬虎。

    所以昨天剛從外地辦案回來,宋縣丞連休息都沒空,得了縣令叮囑,一大早就趕到衙門,準備把積壓的陳年舊案通通處理掉。

    其實這一大摞卷宗中,真正嚴重的案件沒幾個。

    要麼就是東家丟了首飾,要麼西家丟了貓狗等等,全是些狗屁倒灶陳穀子爛芝麻小事。

    永安縣的治安還算不錯的,至今沒發生過什麼大毛病,但這會兒什麼都不做又不太好,只能讓鄭捕頭把這些小麻煩挑選出來處理。

    宋漪薇嘴裏哼著小曲從遠處出現,碰到的吏員紛紛客氣打著招呼,她隨意敷衍笑笑,蹦蹦跳跳甩著馬鞭來到門口。

    看到屋裏的情況,連忙收聲,趁老宋認真觀看卷宗時,悄摸走到他身後,猛地咋呼:“老宋幹嘛呢!”

    人在受到驚嚇時,身體機能反應遠超意識,老宋從椅子上差點沒滑桌子底下去。

    “混賬!”反應過來後,宋縣丞神容震怒。

    “安敢直呼父名,還有沒有家教!”

    宋漪薇俏皮吐了下舌,青蔥小手順勢伸到宋縣丞雙肩上輕捏慢揉:“哎呀,爹你別生氣嘛,我這不是特意來看望你,娘說你早飯都沒吃。”

    說著,她從隨身小包裡摸出兩個大肉包:“喏,這是女兒街上特意給你買的,趁熱。”

    宋縣丞原本還很生氣,但在閨女這套組合操作下,也是半點脾氣都沒有。

    聞到包子香氣,老宋肚子不爭氣叫喚了兩聲。

    他神情鬱悶拿過包子:“你一個女孩子成天老往衙門跑算怎麼回事,你看看誰家女子跟衙門裏稱兄道弟,一點閨女樣都沒有。”

    宋漪薇手上動作沒停,聞言滿不在乎撇了下嘴。

    “行了,看也看了,包子也吃了,趕緊回去,省得你娘又在我耳邊叨叨。”吃完包子押了口茶,宋縣丞一臉滿足,然後揮揮手。

    “不嘛,我再陪爹一會兒。”收回手,宋漪薇沒有立刻離開,隨手拿起公案上的卷宗翻閱。

    宋縣丞微微蹙眉:“別亂動,你又看不懂,等下為父還要規整。”

    “爹你又小看我,別忘了之前我還幫鄭捕頭破過幾個案子呢,怎麼看不懂。”

    “好好,就你厲害,還有什麼事,趕緊說了吧,為父忙。”知道閨女今天過來肯定有事,宋縣丞放下手裏的卷宗,無奈說道。

    宋漪薇這才嬉笑一聲,拿出別在腰間的布袋:“這是轉運司帶回來的畫,不過沒有署名,但封紙上確實寫的送給爹的。”

    “估計是寄送的人忘記了,先放這吧。”聽說是這件事,宋縣丞沒有太在意。

    前段時間朱員外那裏就派人通知他有貨送來,但宋縣丞那會正在外面探親。

    隨行還有妻子跟女兒,沒人接手就暫時寄存在轉運司。

    宋漪薇聽說這件事,回來後就去轉運司拿東西,後面就發生了董家的一幕。

    “爹,我還沒說完呢。”

    宋漪薇沒有囉嗦,接著就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出,聽得宋縣丞臉色發黑。

    “轉運司這兩年做事越來越肆無忌憚,還有這個朱永真,如此明目張膽,居然敢把東西在茶會上拿出來,這種風氣再繼續下去,以後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

    其實這件事直到現在,宋縣丞才知道詳情,董志山聽的那些,多為朱員外編的瞎話。

    雖然生氣,但他身為朝廷官員,清楚轉運司是個什麼貨色,滿心無力。

    處理一個朱永真遠遠不夠,除非能把轉運司來一次大整頓。

    至於讓董家賠償一千兩,宋縣丞沒有感覺任何不妥,欠債還錢,毀人財物等價償還,這放到哪裏都不過分。

    他又跟董志山不熟,說算就算了,老好人也沒有這樣的。

    不過宋縣丞也沒想為難老實人,反正能賠銀子就行。

    “還不止呢。”

    這時,宋漪薇又說了一句。

    “嗯,什麼意思?”

    “那個陳朝說這畫可能是假的......”

    宋漪薇這才把陳朝昨天那一番分析說出來,並且將今天要證明此事真偽的約定也道了出來,聽得老宋臉色愈發難看。

    如果這件事不是真的也就罷了,如果是真的,豈不是朱永真連他也在算計?

    過分,實在過分!

    宋縣丞展開畫軸檢視,他是明德三年舉人出身,年少時同樣喜愛字畫一道,只是坐上這個位置後,就沒有那麼多閒情雅緻了。

    但喜愛依舊喜愛的,送畫之人看樣子也懂投其所好,唯獨沒留下署名跟落款。

    倒是畫上那首打油詩的筆跡,看著讓他有點熟悉,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畫確實有點問題,但真假難斷,另外......”宋縣丞合上畫軸,冷哼一聲:“誰說文人作畫一定要用油墨?井蛙見識,老夫作畫就偏愛鬆墨,深沉厚重。”

    宋漪薇唇角微掀,偷眯一笑,嘴裏卻說道:

    “我想看看那個人怎麼證明,爹你要去嗎?”

    宋縣丞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面前堆積小山般的卷宗,無奈一嘆:“算了,你去盯著就行,有什麼結果回來再告訴我。”

    “嗯,知道啦。”

    ......

    約定時間是午時,吃完飯後,董志山跟董思憶就開始在院子裡閒談等待。

    陳朝不想這事拖太久,同時也能給自己留出足夠多的時間去操作。

    一夜沒睡,陳朝精神依舊很足,這多虧武夫體魄強悍。

    董志山望著他趴在桌子上,手裏拿著一塊黑炭在紙上寫寫畫畫,頗為奇怪:

    “小陳,你手裏拿的什麼東西?”

    “鉛筆。”畫完一筆,陳朝頭也不擡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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