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和幾位同僚來到另一邊，蹲下身抓起岸邊的溼土，在手裏搓了搓，卻沒有紅色印記留下。

    “不是血。”

    幾位同僚也發現這個問題。

    陳朝丟開溼土，微微抬起頭，目光在池塘四處打量：“你們說這裏的水是什麼水？”

    這叫什麼問題？

    四位同僚一腦袋問號。

    朱遠光奇怪道：“什麼叫什麼水，池塘水啊這是。”

    “我當然知道。”

    翻了個白眼，陳朝沒好氣道：“我是說這些池塘水的來源。”

    說話的功夫，剛纔離開的衙役返回，手上拎著兩條黃毛狗。

    這是那名狗屠戶家中的狗，現在跑的到處都是。

    陳朝和幾位同僚遠遠看著，那名衙役在姜捕頭示意下，讓黃毛狗喝下池塘裡的水。

    不一會兒，那些原本瑟瑟發抖的黃毛狗，頓時呲出雪白的牙齒，暴躁狂吠。

    “跟村子裏的井水一樣。”

    看到那邊亂作一團，陳朝這次不用同僚回答，直接說道：“這些也是地下水。”

    “地下水又怎麼了？”杜勇狐疑道。

    問題已經很明顯了...陳朝沉聲道：“有人在地下水裏搞事，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那些井水有問題了。”

    “這....不可能吧？”黃騰眼皮狂跳。

    幾位同僚相互對視一眼，神色逐漸變了。

    陳朝同樣緊皺眉頭。

    要知道，這年頭沒有自來水一說，人們所用水源，皆來自井水，也就是地下水。

    即使在前世，地下水依舊是每個城市的重要資源之一。

    只不過地下水藏於地表深處，並且不止一條，沒有專業手段，很難找到。

    黃騰他們覺得不可能的原因，也就是因為這個，地下水脈的走向根本看不見。

    “沒什麼不可能的，如果真有幕後操控者，想出這個辦法，既不會引人懷疑，同時還能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為。”

    他頓了頓：“只是我好奇，究竟是什麼辦法才能汙染這些地下水。”

    地下水是流動的，是龐大的，即使大量投毒，過程中也會被稀釋，起不到多大作用。

    更重要的一點，地下水是所有人共同的生命源泉。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汙染的這條地下水，是否就是自己平常飲用的水源。

    即便是再喪心病狂的兇徒，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想要汙染地下水，除非這個‘毒藥’可以持續不斷進行.....”根據已有的線索，陳朝迅速在腦子裏進行分析。

    然而他無意間說出來的話，卻是剛好被走過來幾位官員和慧明方丈聽到。

    “你又發現了什麼？”褚侍郎望著他，沉聲道。

    思緒被打斷，陳朝抬頭看了眼，然後站起身，把自己剛纔的推測說出來。

    聽完之後，所有人面色都變了。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如果地下水真有問題，那他們平常喝的水豈不是也有問題？

    即使現在大家都沒事，但聽到這些話，無形中就給眾人心頭籠罩上一層陰影。

    這種感覺，就跟以前陳朝得知自來水的來源後，好長一段時間牴觸用自來水一樣，只敢飲用大自然的搬運工。

    可這個時代沒有自來水，工業科技遠遠達不到廢物利用的精細要求。

    毫不誇張說，地下水就是這年頭所有人的命脈。

    “誰會如此喪心病狂？！”杜少卿第一個感覺不可思議。

    說這話有多少自我安慰的含義，只有他自己知道。

    “汙染地下水，致使那些屠戶出事，隨機害人？誰會這麼無聊.....”陳朝心裏卻是想到其他問題。

    汙染地下水，掐斷所有人的命脈，只爲了殺害屠夫，這也太不正常了。

    一開始陳朝只覺得，這些案子是有人想針對這些屠戶。

    可現在細細一想，忽然發現，這些屠戶可能也只是無辜遭殃。

    “地下不止一條水脈，所以京都那些屠戶，有的出了事，有的沒事....仝全一家，劉屠夫，還有這幾個村子，所飲用的井水，皆來自同一條水脈....”

    這一刻陳朝思緒轉動極快。

    “所以這一條水脈有問題，目前看來，只會影響自身有紅煞氣的人，但幕後的操控者無意於此，甚至不在乎那些屠夫出事，因為沒人會想到地下水上面。”

    想到這裏，陳朝連忙看向姜厚澤：“姜捕頭，這些案子都是府衙在查，有沒有查到這些屠戶最初出現問題是什麼時候？”

    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姜捕頭手按腰刀回想片刻：“根據蒐集到的資訊，以這些屠戶發病的時間，應該有一個月左右吧。”

    一個月...那時候陳朝還沒來京都，還在永安縣瀟灑快活....

    “那段時間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大小都行。”陳朝繼續問道。

    “特殊事情.....”

    這次不僅姜捕頭在想，其他人也在思考。

    這時，杜少卿忽地眉頭一挑：“那段時期要說比較特殊的事情，除了秋闈後的餘波，便只有夢妖案了。”

    可夢妖案已經結束了，夢妖也被玄清司跟星天監消滅。

    陳朝卻不這樣想：“如果當時除了夢妖在殺人，還有另外的行動呢？”

    “你懷疑是妖族？”褚侍郎眼睛一眯。

    陳朝搖搖頭：“是不是妖族我不清楚，只是懷疑，如果真有人圖謀甚大，那我們的目光就不能只放在這些屠戶身上。

    就算是與這些屠夫有仇，有無數種殺人方式，沒必要還要去汙染地下水這麼麻煩。”

    說到這裏，陳朝看向褚明河：“侍郎大人，如果真有人做出這種事，根據中元律法，應當怎樣處罰？”

    褚侍郎冷聲道：“誅盡九族！”

    所有事情都有底限，更何況還是這種觸碰所有人底限的問題。

    “那就對了，沒人會冒著滅族的風險，只為謀害幾個屠戶，那也太虧了。”

    幾人聽著不禁啞然失笑，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杜少卿沉吟道：“現在有兩個問題，其一，如果背後真有妖族在操控，他們所圖什麼？其二，如何才能做到陳玄師所說的，持續汙染地下水？”

    所有人都清楚地下水是流動性的，想要做到汙染，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說就能辦到的。

    “要不，找源頭？”江千戶遲疑了下，給出自己的意見。

    杜少卿瞥他一眼：“說得輕鬆，你找給本官看看。”

    地下水大部分是由地表水分滲入地下形成，也有河流改道等等等，想找源頭難度跟大海撈針差不多。

    陳朝思忖片刻：“不用找源頭，找地下水脈的重要節點，比如這方池塘，很可能就是地下水經由泉眼涌出而形成，如此規模的水量，地下的水脈絕對不小，很可能就是連通京都的那一條。”

    姜捕頭捕捉到其中的資訊，訝然道：“這裏就是你說的重要節點？”

    “差不多。”

    陳朝微微頷首，隨後說道：“有必要下水看看，另外再派人到附近，包括京都周圍其他地方，尋找類似的紅色池塘。”

    “這動靜太大了。”杜少卿有些猶豫。

    如果讓人知道平常飲用的水源出了問題，勢必會造成不小的恐慌。

    褚侍郎猶豫片刻：“就照陳朝說的來吧，隱秘行事，不要張揚就行。”

    聽到這裏，姜捕頭當即命三名捕快下水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