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破碎之痛，直接就讓羅斌昏了過去，慕靈婉在旁看著自始至終都沒說話，其實心裏可能有點高興的。

    這也算是替宗門除掉一個禍害，羅斌平日裏仗著少堂主身份作威作福，這次在京都還敢如此囂張跋扈，就算他爹來了也只能認栽。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到此結束時，甚至已經能看到長街盡頭趕來的金吾衛，和附近前來支援的玄師。

    一團紅光忽然在街道上爆開，形成劇烈狂風，瞬間就將周圍幾人掀飛。

    陳朝離得最近，首當其衝，此刻又處在竭力狀態，差點飛上屋頂，還好幾位同僚混亂中拉住陳朝。

    但羅斌就沒那麼好運了，撞到屋簷摔在地上，被瓦礫掩埋。

    等風暴過去後，除了羅斌以外，眾人都沒什麼大礙，但之前被困在結界內的羅裙婦人，此刻已經消失不見。

    慕靈婉臉色一變，當即躍上房頂朝附近觀察，然後奔一個方向追去。

    兩個小道士遲疑了下，看到遠處出現的官兵，也趕緊跟了上去。

    “孃的，這又是什麼人？”

    “剛纔聽他們說是魔女。”

    “又是江湖教派的恩怨情仇吧，居然都鬧到京都來了。”

    幾位同僚揮開煙塵，咳嗽了幾聲，剛好看到朱遠光從遠處跑來。

    “你們怎麼搞成這樣？”他見狀大驚。

    趙開景苦笑道：“別提了，趕緊讓兄弟跟著那些人，別再把京都搞得烏煙瘴氣的....哎，陳朝你去哪？”

    “報仇去。”

    看到陳朝拎著刀，怒氣衝衝也朝一個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幾位同僚有點哭笑不得。

    “快快，咱們也跟上，我看陳朝剛纔有點脫力，別再讓人半道給咔嚓了。”

    “路上給我說說剛纔的事......”

    ......

    月過中天，時間來到子時二刻（晚上11點30分）。

    這個點除了青樓楚館，京都城內千家萬戶都已經鑽進被窩，清冷的夜空下，大街小巷只有那些燈籠風中搖曳，萬籟寂靜。

    某處巷子裡，忽然閃出一道狼狽身影，扶著牆踉蹌前行。

    一身羅裙染血的譚素素邊跑邊回頭，見沒人追來鬆口氣的同時，發現巷子盡頭有一間破敗的院落，左右看了看，這才足尖輕點翻牆而入。

    躲進一間昏暗狹窄的屋子，這裏以前可能是柴房，角落裏散落著一堆乾柴，還有早已廢棄的桌椅。

    零落的月光灑在屋子裏，譚素素背靠窗戶下的牆壁，癱倒在地，頭髮有些散亂，但那支鑲著月光石的金步搖，依舊緊緊插在髮髻間。

    她儘量放低呼吸聲，不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大冬天裏，她的額頭卻佈滿汗水，面色慘白慘白的。

    在剛纔的風波中，她同樣付出了極大代價。

    更確切地說，爲了逃過道教那些人追捕，付出了極大代價，她沒料到逃到京都，這些人竟還敢追進來。

    不過這個問題她也有所預料，真正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的，是沒想到對方會提前設下埋伏，陷入了縛靈陣中。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萬念俱灰了。

    然而隨後發生的事情，再次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但這次是好事。

    應該算是好事....譚素素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那位少主出現了。

    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也是她最絕望的時刻，突然就出現在了那裏。

    她堅信且確定，那個給自己買碳爐，送她步搖，最後還被自己貪得無厭拿走幾百文錢的男子，就是魔宗少主....自己的少主。

    哪怕他不肯承認，甚至不久後選擇不辭而別，譚素素都沒有動搖過這個信念。

    或者可以說，在對方選擇離開的時候，她更加堅定了這個信念。

    “他是想故意躲開自己，怕跟自己有所牽扯惹來麻煩....”

    這是譚素素那時候的想法，起初有過生氣，但沒有怨恨，因為她認為對方這麼做是對的。

    只有這樣，才能在這裏安穩的生活下去。

    但心中終究有那麼一點失望。

    少主變了，這是她最直觀的感覺，言談舉止與曾經截然不同，連心思都變得讓人捉摸不透。

    更讓她驚訝的，少主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居然還成了中元鼎鼎有名的玄師，想想都不可思議。

    回想剛纔對方假裝不認識自己，卻用那種好笑的伎倆騙了所有人，故意救了自己。

    一時間，譚素素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五味雜陳。

    但對方既然選擇故意躲開自己，說明不想和她們有所來往，現在對方還是玄師，換個說法，他是官，而她是賊。

    譚素素知道一旦落入官府手裏，他必然會很難做，甚至可能會被有心人查到。

    所以爲了不給他帶來麻煩，她毅然決然在最後關頭，所有人都鬆懈的時刻，用最後的力量，製造混亂，逃離那裏。

    這樣一來，她們就不會發生任何牽扯，就算再被道教那些人抓到，也無所謂了。

    思考的間隙，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由遠而近。

    還有頭頂瓦礫發出的輕響，伴隨輕微的呼吸。

    寂靜的夜裏，一道冰冷的涼意滑過後脊，彷彿有人趴在視窗窺視。

    譚素素知道，那是有人在屋頂奔行，對方修為不低，步伐輕靈，若非她修為相當，也很難能聽見。

    “有沒有發現？”

    “沒有師姐。”

    對話的聲音傳來，是慕靈婉那些人。

    她捂著受傷的小腹，拿出一個小瓶子將裡面僅剩的粉末撒在身上，遮塵粉可以掩蓋她的所有氣息，但只能維持一刻鐘。

    隨後屏氣凝神，不發出任何動靜。

    很快，腳步聲向這座廢棄的院落靠近。

    “你們是誰？！”

    就在這時，遠遠地傳出一聲沉喝。

    “大人，我們是道教弟子，正在追......”

    “老子管你哪的人，有沒有憑書，沒有？知不知道現在是宵禁時間，還有那個女人，你躲在屋頂以為我們沒看到嗎，立刻下來！”

    “大人，我們真的是......”

    “廢話少說，隨我回衙門！”

    她們應該是遇到巡街的金吾衛或者是玄師了，譚素素心裏想著。

    很快，腳步聲遠去。

    然而還沒等譚素素鬆口氣，忽地又聽到一陣腳步聲走近，並在院外徘徊許久，然後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來人步伐沉穩，呼吸綿長，這是武夫的特徵。

    聯想前不久的事，譚素素明白這可能是那些玄師追來了。

    就是不知道是少主，還是他身邊那些同伴，譚素素不敢冒險，只能儘量讓自己不發出動靜。

    那腳步聲時遠時近，似是把院子轉了一遍，在這間柴房外面也停了片刻，屋子只有一個窗戶，但木窗早已腐朽，可以從外面看到屋內情形。

    譚素素就坐在窗戶下的角落裏，不敢動，猜測那人應該是朝裡面掃了一眼，然後離開了。

    很快，就傳來院門被關上的聲音。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有動靜後，譚素素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接連的驚險之後，不知時間過去多久。

    扶著牆站起，譚素素意識有點模糊，壓抑的傷勢這時候徹底爆發，體內氣血翻涌，喉嚨一甜吐了口血。

    也就在這個時候，掛滿蛛網的破舊柴房門“嘎吱”被人推開，月光下倒映出一片黑影。

    譚素素愕然抬起頭。

    來人臉上卻很平靜，一身帥氣的玄師制服，刀已歸鞘掛在腰間，只是有點好奇望著她：“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還要想不開亂跑？”

    “我......”

    看到門口的身影，看清月光下那張略帶戲謔的剛毅面龐，譚素素一時間緊張，詫異，茫然，羞憤，紛紛涌上心頭。

    最終導致氣血上涌，眼前瞬間一黑，身子向後麵倒去。

    “哎哎，你這麼厲害怎麼暈了呢......”

    譚素素說不清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倒下去的時候並沒有感覺疼痛，而是倒在了某個溫暖寬闊的懷抱當中，那人還在調侃她。

    那一瞬間，她真想狠狠把他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