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刻頷首，動作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取了扇子慢慢給她扇風：“白薇。”

    她閉著眼，用含糊鼻音“嗯”了一聲。

    “我不希望你有事。”蕭刻壓低了聲音，伏在她床邊：“是我對不起你。”

    已經說了好幾個對不起了。

    她沒了耐心：“你煩不煩？”

    就因為她要死了就這樣子？

    蕭刻擰眉，眉眼間滿是不捨：“我會治好你的。”

    她剛纔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清怨閣輕易不動手，一動手就晚期。

    現在她就是白血病晚期。

    就是放在現代社會都未必能夠把人救回來，何況是古代？

    但往後的日子，蕭刻竟然說真的說到做到。

    尋了許多太醫來給她治病，逼迫她喝藥，還找了很多民間偏方。

    雖然那些藥她都偷偷倒了不喝。

    白楚言已經發現了異常。

    他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懷中，哽咽著：“孃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墨沉酸了鼻子，將下顎抵在他頭頂，老實回答：“孃親做不到。”

    小少年身體顫了顫，嗚咽一聲，隱忍著不肯哭出來。

    蕭刻邁入房間就看到這一幕。

    他的妻子和孩子蜷縮在床上，小孩子無精打采，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而墨沉也無聲落淚。

    他還記得，前一陣子看見她，她還是那樣神采奕奕。

    漂亮的臉，那雙滿是憎恨的眼，就算是對他態度不好，起碼也是鮮活的。

    如今竟然半點生氣都沒有了。

    他如鯁在喉，輕輕關上了門。

    白楚言注意到他進來，立刻擦了擦眼淚，主動離開房間。

    他似乎是也在給他們夫婦機會。

    蕭刻拿著地瓜走到墨沉身邊，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高冷：

    “你前兩天說是你想吃烤地瓜，本來這個季節地瓜不多，但我還是給你弄到了。”

    烤地瓜的甜香蔓延整個屋子，墨沉難得有了胃口：“你還記得。”

    “我沒忘過。”

    蕭刻上前，小桃子伸手要接，他卻繞開了她，拿著勺子笨拙挖給她吃：

    “嚐嚐看？還是熱的。”

    墨沉小小的抿了一口。

    甜膩，還有些犯惡心。

    她頓時沒了胃口。

    最近就是這樣，聞著很好吃的東西到嘴裏就吃不下去，只能吃一點沒味道的粥勉強生存。

    “不要了。”她搖頭。

    但蕭刻執意要喂她：“再吃一點吧，我聽說你都不怎麼吃東西了，不吃怎麼能好起來？”

    她別開臉，勺子都快懟在了她臉上：“吃啊！”

    “我說了我不吃！！”

    墨沉反手開啟，勺子應聲落地，“啪”的一聲脆響。

    房間瞬間陷入沉默。

    墨沉氣得直喘：“我好不起來的！你聽不懂話嗎？！”

    蕭刻望著她不語。

    她本來以為他會生氣，但他卻沒有，只是捧著地瓜，望著勺子發呆。

    良久後，墨沉舔了舔嘴唇，都覺得自己很過分了，沒了耐心：“你走吧。”

    氣氛鈍重得讓人窒息。

    蕭刻站起身，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小桃在旁邊都覺得心疼：“王妃，王爺也是一片好心對您的，之前您說想吃地瓜，他買了好多地瓜，烤了一堆，選了一個最甜的給您拿來，您好歹也嘗一嘗啊。”

    她垂眉斂目，也沒什麼心情。

    從前生病都沒什麼感覺，如今可能是天尊在掐著她的法術，痛苦都是能夠感覺到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她放不下白楚言，心裏也難免煩躁。

    但是對蕭刻如此，她也有一瞬間的心軟，只是想了想之前他對自己的態度，墨沉又硬氣起來：

    “不用，反正他之前也對我那樣，他不需要補償我，我也不需要他賠償。”

    她窩在被子裡：“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小桃皺眉，只能離去。

    門被推開又合上，墨沉閉上眼，打算休息。

    這房間有點悶熱，儘管放了冰，還是沒有什麼作用。

    忽然，一股涼風從旁邊扇了過來，很輕，宛若手般輕輕撫摸著她的肌膚。

    她微怔，回頭看向身後。

    蕭刻手中拿著一柄摺扇，像個沒感情的扇風機器。

    她微怔：“你不是走了嗎？”

    “你不是熱了嗎？”蕭刻面無表情：“給你扇一扇。”

    "有下人還用得著你？"她皺眉，嫌棄溢於言表：“你別想在這兒討好我，沒有用，我的遺產都給我兒子了。”

    蕭刻：“……”

    有多溫柔也在瞬間蕩然無存。

    他無語凝噎：“我不圖你的錢。我的錢，也是咱兒子的。”

    她皺眉，面對著他趴下來，滿是不解：“我剛纔那麼對你，你不生氣？”

    他扇風的動作一頓：“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這麼些天的朝夕相處，他感覺得到，與從前相比，她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雖然對他極其刁鑽。

    但那是應該的對吧，只要是她有一天不生氣了，他欠的債，就還清了。

    但是一想到這裏，他忽然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掐住了他的心，沉悶得喘不上氣：

    “白薇，你害怕嗎？”

    “害怕什麼？”她躺在床上，眼睛賊溜溜的望著他：“害怕死亡？

    蕭刻頷首。

    “怕，但也不怕。”墨沉笑笑：“我一想到你這個王八蛋在幾十年之後也會跟我一樣死掉，我就不怕了。”

    他一怔，啞然失笑：“那本王要死的時候，一想到你也在地獄裏麵等著本王，本王就也不怕了。”

    “那你可得了吧。”墨沉鄙夷：“老孃纔不等著你，老孃要儘早投胎，等你死了以後叫我奶奶。”

    頓了頓，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蕭刻，你可以對不起我，但你不能對不起楚言。”

    他心微動，掀眸與她四目相對。

    墨沉遲緩的伸出手，攥住了他的，目光極其認真：

    “答應我。將來就算是你再娶，你也一定要把楚言當成寶貝，因為他是我的寶貝，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你就得像個男人一樣信守承諾。”

    他如鯁在喉，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只能點了點頭。

    墨沉放下心，想到宿主的願望，輕咬下唇：“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做。”

    “你說。”

    她目光漸漸變得悠長，望著蕭刻，像是透過這張臉看到了往日的少年：

    “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兩個，去姻緣寺求籤，買紅繩，系在樹上。我以前，很想跟你做件事，趁著我還能動，你陪我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