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岑煬難得感覺很平靜，而且入睡也非常順利，就好像他們已經考完了，卸下了肩膀上的擔子。

    反而是蘇楊翻來覆去睡不著，但是又不敢吵到旁邊的人，所以只能默默睜著眼睛。

    他看著岑煬的睡顏，聽著對方平穩的呼吸，慢慢也就逐漸有了一點點睏意。

    手機上是蘇茉特別發來的高考祝福，其實話語都是其次的，蘇茉說爲了給哥哥祈願，她特別去他們家小時候去過的寺廟又燒了一次香拜了一次佛。

    蘇楊就想起來，覺得那寺廟裏的人看的還挺準的。

    他的生命裡面一直都有一個特別特別重要的人。

    重要到這個人無聲無息佔據了他的全部感情，讓他從此對於其他人都沒什麼感覺，可惜他那時候即使被人提醒過，也還是傻乎乎不自知，只以為是時候未到。

    蘇楊放下手機翻了個身，握住岑煬的手，感覺到對方手心的肉和溫度，沒來由地覺得很安心，一點都不緊張。

    房間裡開始瀰漫清涼的味道，是檸檬的酸甜混合了薄荷的清爽氣息。

    蘇楊聞著這味道也不自覺墜入夢鄉。

    他在夢裏經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成為小模特的時候被資本方看上，然後拍攝了一些廣告和短片。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選取的拍攝地好像就是一個小公園。

    但是那個小公園在當時還挺有人氣而且環境不錯所以人流量莫名就很多，蘇楊那時候好像也經歷過一次大明星的待遇。

    那時候，他就覺得有一種奇怪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是他看遍了四周都沒有找到這個奇奇怪怪的視線的來源到底在哪裏。

    後來蘇楊就以為這只是錯覺，直到他無意間在陽臺看見了一個在自己家附近徘徊的小男孩。

    看起來，這孩子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非要繞著他家的房子轉悠。

    但是蘇楊轉念一想，迷路是不可能的，能夠住進這個小區的人家都是有家底的，對於家裏的孩子也肯定是嚴加管教，他經常看見隔壁房子的小女孩坐著車進進出出，大概是去上不同的補習班和興趣班。

    除此之外，這個小區還是各種高階私人家教經常光顧的地方，只要是有小孩子的家庭，基本上都能看見這些現象。

    蘇楊和蘇茉也是從小就被安排了很多學習任務，從上幼兒園開始就伴隨著不同的課程。

    好在後來父母對這兩個孩子的管教逐漸送下來，蘇楊也開始有選擇性地去上課，後來就乾脆不怎麼去了。

    管家怎麼處理他們的爛攤子的蘇楊和蘇茉都不知道，那時候他們還以為沒什麼大事。

    蘇楊一遍遍伸出手，想要抓住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裏麵的少年。

    這個少年穿著普普通通的衣服，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檸檬香氣。

    蘇楊越聞越覺得熟悉，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這個纖瘦而好看的背影。

    但是他好不容易碰到了少年的肩膀，忽然發現自己的腳下騰空了，他猝不及防地就摔了下去。

    忽如其來的失重感伴隨著無邊無際的黑暗不斷襲來，蘇楊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重力的控制，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明明只是想要抓住面前的少年，問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接近自己。

    但是這些答案好像永遠被隱藏在深處，他一次次想要觸及，卻又一次次被阻止，被彈開。

    蘇楊乾脆放輕鬆，任由自己的身體不斷下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夢裏身處什麼地方，或許這根本也不是個地方。

    因為這裏只有黑暗，而且還是一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黑暗。

    蘇楊伸出手，勉勉強強看得清楚自己的手指的樣子。

    但是接著，他就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接住了，貌似是一個人的手臂，帶著暖暖的薄荷清香。

    蘇楊下意識就想要喊出岑煬的名字，但被人低頭吻住了嘴唇，他想要說出來的名字也就被這麼堵住了。

    蘇楊聞著越來越濃烈的味道，難免有點不適。

    他掙脫出來，看著面前的岑煬。

    似乎是和記憶裡面的一樣，或者說是和現實的一樣，但是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這是你真正的名字嗎？”

    蘇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忽然問出這種問題。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問關於“岑煬”的名字的事情。

    面前的少年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了一小會。

    蘇楊也跟著沉默，順便努力辨認周圍的環境。

    就在蘇楊想的入迷的時候，岑煬忽然開口了。

    “我其實，本來是沒有名字的。”

    就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混著薄荷味的清香。

    蘇楊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劇烈的疼痛開始不斷蔓延，而且止也止不住，這疼痛感非常真實，讓蘇楊捂住腦袋彎下了腰，試圖利用各種辦法減緩這種痛。

    他一瞬間想起來了被他遺忘的所有事情。

    那個下著沒有力道的濛濛小雨的夏天，他被幾個黑衣人拖上了車。

    蘇楊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但是他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是他認識的人找來的，至於到底要對他做點什麼，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只要是有生命的東西就知道趨利避害是本能。

    蘇楊好不容易從那幾個男人手裏掙脫出來，他只能發揮潛能努力奔跑，一溜煙竄了出去。

    那幾個人還在後麵窮追不捨，蘇楊知道跟他們耗體力絕對是幼稚的辦法，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看見了他的“救星”。

    一個穿著藍色短袖，面板很白，看起來傻乎乎的小男孩。

    就是這麼一眼，也是他揹負到現在的，和如今的岑煬共同承擔的罪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