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約，飛飛！你們小兩口在說我什麼呢？遠遠兒的就聽到你們倆唉聲嘆氣的，可是在背後說我和楚楚的壞話？”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下一秒，只見北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你們方纔在說什麼？”

    墨飛飛與百里長約交換了一記眼神，這才藉口去瞧瞧孩子，起身離開了。

    百里長約整理了一下錦服，示意北影坐下說話。

    他親手給他斟茶，“適才我與飛飛說，你拒絕了父皇的好意。昨晚父皇讓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北影眼神微微一變。

    “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他唇邊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既然已經拒絕了皇伯父的好意，便不會再更改心意了。”

    說罷，不等百里長約說話，他又自顧自道，“長約，我知道你們是一片好意。”

    “但是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我了。”

    他當然知道，百里行和百里長約父子二人之所以這樣做，都是爲了他好。

    可他既然選擇了藍楚楚，自然不會再留在北郡。

    “這些年來，我如一葉浮萍，四處飄搖，從不知我竟是還有親人存在。你可知，我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北影抬眼看了百里長約一眼。

    百里長約蹙了蹙眉，並未回答。

    他自然能想象得出，北影是在什麼情況下長大的！

    他自幼被送離北郡，本身又是百里潼的一顆棋子，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過上好日子？

    若北影當真是在被關愛中長大，也就不會變成早前那樣的性子了！

    如今他這性子，較之之前還有了極大地改變。

    至少，他有了“人性”。

    早前幾年，北影的人性與良知都已經泯滅！

    甚至，對百里露露這個妹妹都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可不是毫無人性？

    百里長約雖然沒有詢問，但北影仍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長約，小時候的事情，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今日，我說給你聽。”

    百里長約一雙眉擰成了麻花。

    只見北影緩緩掀開錦服下襬，又捲起褲腳，露出腿上觸目驚心的幾道舊疤。

    傷疤早已痊癒，但是那痕跡仍是看得人膽戰心驚！

    “你可知，這些傷疤都是怎麼來的？”

    百里長約下意識搖頭。

    “這一道，是小時候我餓極了，在包子鋪偷了一個包子。被那賣包子的胖老闆，按在地上暴揍一頓後，拿起菜刀說要剁下我的小腿，用來做人肉包子。”

    百里長約：“……”

    他眼神微微一閃。

    即便他早已想到，北影自幼就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

    但是卻也從未想到，他竟還遭遇過這樣可怕的事情！

    “那會子，我也就四歲多吧。”

    北影微笑著說道，“他那菜刀，比我的手臂還要長。他臉上的橫肉抖動著，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別說什麼三四歲的小朋友沒有記憶。

    那些事情哪怕過去二十多年了，他仍是記得清清楚楚！

    “那，你師父那會子在做什麼？”

    百里長約沉聲問道。

    雖說北影打小就顛沛流離，沒有過上好日子。

    可那會子，他身邊不是有北影師父跟著麼？

    就算他吃不飽穿不暖，北影師父手頭不可能一文錢都沒有，怎麼可能讓他餓肚子，還去偷包子險些被剁掉小腿？！

    再說了，北影師父那暴躁脾氣，豈會讓他們師徒二人淪落至此，讓他被人這般欺負？

    “你師父，不是百里潼的人麼？他怎麼會讓你們……”

    “呵。”

    不等他說完，北影便冷冷地笑了起來，“你真覺得，百里潼還有人性？”

    但凡百里潼給他們一個子兒，他也不至於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啊！

    百里長約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將心底的震撼壓了下去——他對百里潼下了狠手，此事還瞞著北影呢。

    起先他還覺得心中有愧疚，不敢讓北影知道。

    不過眼下瞧著，看來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雖下手狠辣，但這一切都是百里潼咎由自取！

    百里長約深深地看了北影一眼，將眼底的複雜壓了下去。

    北影哪裏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

    他只以為，百里長約是在心疼他幼時的經歷。

    於是，他繼續說道，“至於我師父……他當然知道，那個包子鋪的老闆要剁掉我的小腿！不過打小我師父就告訴了我一句話。”

    “狗吃屎，狼吃肉。虎豹成群，獅子獨行。”

    北影面色淡淡，“他說既然我犯錯了，就該承擔後果。”

    眼下說起當初的事情，就算再如何揪心，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

    因此，他才能這般輕描淡寫的說起當初的經歷。

    “我師父說，我的身份不同於常人。若我不能經歷成長，豈能步步登高？就算將來能登上萬萬人仰望的地位，也不會服眾。”

    聞言，百里長約臉色微微一變。

    他驚訝的看著北影，“所以你的意思是，北影師父就在暗中看著，並未站出來阻止？！”

    “嗯。”

    北影微微頷首。

    北影師父向來獨來獨往，除了帶著他這個“小累贅”。

    也正因如此，北影師父素來感情淡漠。

    不管是對他這個徒兒，還是對旁人。

    他一把年紀了，卻也從未與任何人來往過密，更沒有娶妻生子！

    他似乎把畢生的精力，都用來培養北影、為百里潼盡忠了。

    ——北影如是想到。

    殊不知，其實在北影師父心裏，他這個徒兒也是不同的。

    否則，北影師父當初不會在瘋瘋癲癲的情況下，還想著為北影報仇，對雲綰寧他們下手。

    “怎麼會這樣？！”

    百里長約不敢置信的看著北影。

    他原以為，他已經夠冷酷，夠漠視生命的了。

    沒想到，北影師父居然比他還要厲害！

    對自己唯一的徒兒，北影師父居然都能做到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剁掉小腿？！

    那會子的背影，可只是個三四歲的孩童而已啊！

    又不是個大人！

    即便是犯錯該承擔後果，可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被餓到去偷包子，從而被人發現要剁掉小腿……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嚴酷了些？！

    在活下去和尊嚴之間，北影只是個小孩子而已，會做什麼選擇？

    百里長約緊緊握著茶杯，眼底滿是陰鬱，“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