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好像長高了一點，原本直到腰的長髮已經長到了腳踝，隨著他的動作在身後狂亂地舞動著，他的骨骼更加的堅硬，肌肉更加的緊實，身體卻比以往更加輕盈了。

    他的面板像是剛剛從瓷窯裡拿出來的白瓷，瑩潤透亮到極致的白，籠罩著一層暖紅色的光芒，從藍色衣袍裡露出來的每一寸面板上都有著火紅色的紋路，密密麻麻地繪成一朵聖蓮花的圖案。

    他的眼睛更加明亮銳利，嘴唇輪廓更加清晰，臉部線條更加凌厲。

    他就站在那裏，已經是天地間最不容忽視的存在，何況他是那樣的美麗，美麗得漓若差點就沒有認出來。

    漓若聽到懷瑾驚呼，努力地眨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不速之客。她早在聽到那一聲呼喝的時候，就認出了來者，但她還是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你……”

    羲澤手中一柄三尺青鋒劍，上面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殺氣和怒意吞噬了他的意志，尤其在他看到懷瑾那一身傷之後，他想也不想地丟棄了長劍，落在懷瑾的身邊。

    “是誰傷的你？”他厲聲喝問道。

    懷瑾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羲澤，喃喃道：“你成仙了……”

    羲澤忙點頭：“是的，師父，我來救你了。”

    懷瑾唔了一聲，突然伸出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羲澤的臉上。

    這一巴掌，直接就將羲澤打懵了，他委屈地捂著自己的臉，剛剛積蓄的殺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師父？”

    懷瑾氣得渾身發抖，冷然問道：“你知道揠苗助長的故事嗎？”

    羲澤心虛地低下了頭。

    “是，我知道你天賦異稟，我也知道你很刻苦努力，可是再優秀的修仙者，也不可能十八歲就成仙！”懷瑾撐著一口氣怒罵道，“怎麼，你現在很驕傲很得意是嗎？現在六界都知道了，重嘉派出了一個年僅十八歲的花仙！就這事，就足夠你吹噓一輩子了！”

    “我沒有……”羲澤臉漲得通紅。

    “呵！”懷瑾恨不得再打他一巴掌，“我走的時候，你還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現在不過人界數月，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成的仙？”

    羲澤哪裏敢答話，難道他要告訴師父，他在重嘉派立下百人大陣，用蓮劫焰熔鍊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他們的靈魂被熔鍊成了一體，而除了自己，其他弟子的肉身已經全部灰飛煙滅。

    可以說，現在他的早已不是他，而是一個凝聚了百人意志的精神體。

    那一夜，重嘉派徹夜燈火通明，盛況空前，所有弟子全都被召回，集合在承天劍臺，他們全部願意犧牲自己，爭名額爭得不可開交，最終蕭寒提出抓鬮決定，被抓中的表情堅毅，而沒被抓中的全都眼含熱淚，許諾繼承他們的意志，永遠守護重嘉派。

    “救出懷瑾師祖！救出含舒師祖！”

    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剛剛甦醒的羲澤被弟子抬上承天劍臺，在練劍爐裡重新召出蓮劫焰，將自己和百名弟子一起熔鍊鍛造，其中痛苦不堪言說。最終羲澤成功歷劫飛昇，一路從神界大門闖到了弒神山，來到了懷瑾的面前。

    “師父……只要能救出你，什麼犧牲都可以。”羲澤回想起剛剛經歷的那一幕，眼神變得暗沉得可怕。

    “誰要你來救我？”懷瑾愈加生氣，“聽說你是一路殺過來的？你打傷了多少守衛？你纔剛剛成仙，以後要怎麼辦？”

    “我不管這些！”羲澤呼地站了起來，大叫道。

    懷瑾氣急，在他的腳踝上狠狠地踢了一腳，踢得他踉蹌了一步，抱著腳四處亂竄。

    “好了好了，成仙是好事，姐姐你就別生氣了。”漓若見狀，忙出來打圓場，“我們還是先想想怎麼出去吧，這神界是不能呆了，我們要快點離開。”

    羲澤聞言冷哼了一聲：“沒事兒，現在神界亂得很，根本顧及不上我們這邊，我們只要躲著點他們就能出去。”

    “你還敢說？這動亂難道不是你造成的？”懷瑾罵道。

    羲澤卻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他叫屈道：“這可不是我乾的。我剛到神界的時候，就碰到了一個老頭，我就打傷了他，後面就沒再動手了。”

    懷瑾和漓若四目相對，都呆住了——不是羲澤乾的，那會是誰？

    “嘖嘖嘖，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神仙跑來跑去的，雲層都染紅了。”羲澤還在那裏感嘆，“師父，你說我們在人界看見的晚霞，是不是就是用他們的鮮血染紅的呀？”

    本無修仙意，羲澤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師父，可當他真正踏上神界的時候，還是被神界的亂象驚呆了——聽說有誰死了，到處都是被鮮血染紅的雲層，有誰驚懼地大叫，有誰痛苦地嘶嚎，有誰慌亂地逃跑……

    比人族還亂的神界，也值得人族傾盡一生去踏足嗎？

    “算了，我們先離開再說。”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懷瑾做出了決定，她剛要起身，就忽然感覺到掌心的那顆星子開始發光、發燙，她忙低頭去看，竟看見掌心裏慢慢浮現出了幾個字——

    “原地別動，安心養傷。”

    漓若也注意到了，她湊過來問：“星君說什麼？”

    “星君，你是說司曜星君？”羲澤突然湊了過來，“就是那個主管人族命運的司曜星君？你倒提醒了我，我先去殺了他！”

    他回身去撿劍，眼底重新積蓄起殺意：“就是他害了含舒師祖！憑什麼他可以隨意擺佈他人命運！憑什麼我們的命數要由他來掌管！”

    幸虧漓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幹什麼？星君很好的，他還幫過我們！不許你傷害他！”

    “你說什麼？幫我們？”羲澤恨恨地甩開漓若的手，“虛偽，作秀，也就你會上他的當！”

    “漓若說的沒錯。”懷瑾突然說道，“星君……對我們有恩，含舒之事並非他所為，前不久，他還因為我深陷牢獄，險些……喪命。”

    “師父？你說的是真的？”羲澤愣住了，“那師祖的事情，究竟是誰所為？”

    “是你現在還不能夠抗衡的敵人。羲澤，聽話，你要好好修煉，努力強大，總有一天，我們會把所有踐踏過我們、傷害過我們的敵人……全部踩在腳下……”

    懷瑾又看了一眼星子上的文字，嘆道：“雖然我不知道星君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們現在最好聽他的安排，好生待在這裏。羲澤，你要相信星君。”

    羲澤有些牴觸，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懷瑾：“師父幾時對這個星君這麼信任了？”

    懷瑾也是一怔，心底泛上些異樣的情緒，她撫摸著星子上的紋路，低聲道：“他不會傷害我們。”

    在漓若的攙扶下，她勉強坐直身子，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如果……”

    “什麼？”羲澤問道。

    “如果像你說的，在神界大開殺戒的，另有其人，那麼這一切就會變得有意思得多……我們所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懷瑾閉上眼睛，慢慢地說道。

    “師父，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裏，你的傷又是誰打的？”

    “這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都會好起來的……都會有個圓滿的結局……”懷瑾臉上浮起笑容。

    不管司曜和息華在謀算著什麼，她都相信他們一定會成功，並且，一定會讓結果向着有利的方向發展。

    她信任他們。

    好像是被她的情緒感染，又好像也猜到了些什麼，漓若撓了撓頭皮，回想起那日息華所說的“神界將有一亂，弒神山會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也讓他安生呆在這裏。

    他怎麼知道神界會有大亂，他又在謀算著什麼，為何會和星君說出一樣的話？

    以漓若現在的腦袋瓜，肯定是想不明白這些問題的，那麼她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懷瑾，不讓他們操心。

    羲澤也在旁邊坐了下來，陪著懷瑾療傷，他的臉色並不太好，似乎是有滿肚子的心事沒有說出來，再也不復以前的從容淡定，只是垂頭，默默地想著什麼事情。

    耳邊，喊殺聲漸漸地響了起來，離弒神山還有些距離，但已經清晰可聞，以他們的功力，已經能夠辨別刀刃劃破衣袍的聲音，靈力沖斷經脈的聲音，還有鮮血噴涌的聲音。

    似乎，在神界大開殺戒的，不止一個。

    弒神山的守衛終於被驚動，他們聽見紛亂的腳步聲在靠近，俱是一驚——水牢離弒神山的出口最為接近，如果守衛要出去，必定會看見他們！

    羲澤反應很快，很快抄起懷瑾負於背後，騰空而起，手中開始發動術法。

    “別！”漓若驚叫道，“你別傷害他們！”

    她一面叫著，一面用靈力幻出了一個可以隱身的結界，將他們一起籠罩在其中。

    懷瑾應道：“漓若說的沒錯，你若造下殺孽……誰也無法保你周全。”

    羲澤悶悶地“哦”了一聲，收回手凝神看著腳下，有十來個守衛列成一隊，匆匆地從浮冰上跑過，他突然瞳孔驟縮，摒住了呼吸——形跡雖然可以隱藏，但是浮冰上那一攤血跡卻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