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們走？”神君的臉色逐漸冷峻。

    司曜點頭稱是：“我會帶著懷瑾遁世隱居，從此再不過問六界中事。”

    神君卻突然冷笑了一聲，他微微俯下身子，扯住了司曜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強迫他看著自己：“你要帶她走？你可有想過，她想不想跟你走？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深陷火牢，我問她，要麼放了你，要麼放含舒去健康轉世，你猜她選了哪一個？”

    “她會選含舒。”司曜微垂著眼簾，想也不想地說道，“這並不難猜。”

    “如此薄情寡義，也值得你這樣犧牲嗎？”神君氣得一把甩開他，“你這是在步刑戈後塵！你信不信現在我就下令殺了她？”

    “殺了她？”司曜定定地問道，“那你會得到一個湮滅的星君，和一個被毀滅的神界。”

    司曜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要威脅我，我言出必行，今日之事便是前車之鑑。

    神君氣得在偌大的占星臺上轉了兩圈，面對著性子看似軟和實際油鹽不進的司曜，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染墨。”半晌，他才轉回司曜面前，叫著他的名字，“我可以放了你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等你傷養好後，再為我佔一次星。”

    “還是神界運數嗎？”

    “不，我讓你算……息華的身份。”神君壓低了聲音，神情嚴肅。

    司曜也蹙緊了眉頭：“神君是想知道什麼？”

    “別跟我打啞謎！你知道的！”神君猛地一甩袍袖，離開了萬神山。

    司曜靜坐在占星臺正中央，拔下了戮星杖，抱在懷裏輕柔地撫摸著，眼神愛憐：“凡俗所用，都叫占星杖，唯獨你叫戮星杖，只因你從不依從命運，逼到絕境時……殺死命運。”

    他脫去了破破爛爛的衣袍，髒污的血跡掩藏之下，是完好無損的身軀，除了息華打的那幾拳，其他的傷害連個傷痕都沒有留下，哪有什麼奄奄一息、生死不知？

    “寶貝，準備好，我們一起戰鬥吧……”

    ——————

    是夜，金烏哀鳴著飛過夜空，整個神界的氣氛冷肅而淒涼。

    星君重傷，鴻羽湮滅，息華在臨危之際被迫重新接管了弒神山一切事務，就在他埋頭政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神界負責看門的老頭姜壬跌跌撞撞地跑了偏遠之地的弒神山，一頭栽倒在了弒神山門口。

    “聖君！聖君！”他趴在門外聲嘶力竭地喊著，左腿軟軟地耷拉在地上，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姿勢，很明顯是腿已經斷了。

    鴻羽受刑，連帶著揪出了底下一群濫竽充數或者眼短手長的神官，弒神山上到神官、下到守衛幾乎少了一半，息華於是從天兵隊伍裡臨時抽調了一些過來充作守衛，而神官卻是一時難以填補，只能暫時提拔了兩三個將就著用。

    好死不死的，兩個負責看守弒神山的守衛都是息華剛剛調過來的新兵，不說對弒神山事務一無所知，甚至連姜壬都不認識，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心中猶豫不決，卻是不敢放姜壬進去。

    “你是神，你找聖君有什麼事？”

    姜壬早已是強弩之末，能撐著到弒神山門口已經實屬不易，沒想到居然還被攔了下來一通盤問，這一來二去之間，他勉強回答了幾句，就支撐不住暈倒在了門口。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弒神山裏麵的地面上，息華正單膝跪地，一手摁在他的額頭印海處，為他診治著傷。

    “別動，你傷得很重。”見姜壬醒來，息華冷聲道，一邊摁住了他要起來的身體。

    “聖君，快……”姜壬急道。

    “那兩個新來的守衛什麼也不懂，連個傳話都傳不好，我已處置過他們了。”

    “聖君……”

    “不著急，慢慢說。”

    “聖君……”姜壬險些再次背過氣去，他來不及去細想今日的聖君為什麼好像轉了性似的，不但話多了起來，還學會了噓寒問暖、體貼入微，他只急切地抓住了息華的胳膊，“快，神君遇襲！”

    他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剛剛說完就好像脫力一般地翻了個白眼，抓著息華的手無力地鬆開，整個身軀重重地跌回了地面上，劇痛吞噬了他的神經，令他不能思考。

    息華蹙緊了眉頭：“是魔？”

    “是、是個仙……”

    “仙？哪個仙如此大膽？”

    “是個剛剛成仙的花妖，但是身手很是不凡……”

    “花妖？”

    “嗯……”

    息華聞訊站了起來：“此等大事，告訴了神君沒有？”

    “神君、神君說是為星君之事在傷懷，已閉門不出許久，誰找也不見，那些看門的趾高氣揚、根本不理會我……小神打聽了許久才知道聖君您在這裏，才跑過來求助。”

    姜壬擦了擦汗水，一想到自己這一路跑來的艱辛，就覺得恍如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他竭力地喘息著：“聖君，快，那個花妖已經殺過來了，您快想想辦法吧！”

    息華的神色卻有些詭異，詭異得近乎冷漠。

    “姜壬，你也當過天兵，你應該知道，我只有統兵權，卻無調兵權，一字之差，結果卻是迥異的。”他冷冷地說道，“如果沒有神君的允准，我調不動神界一兵一卒。”

    “這……”姜壬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他六神無主地癱軟在地上，喃喃道，“這可……怎麼辦呀……難道我神族……覆滅在即了嗎？”

    “如此，就只好我親自去一趟了。”息華一撩袍擺、召喚出了霜天刃，周身刀兵之氣傾巢而出。

    “那就拜託聖君了！”姜壬大喜。

    息華微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朝著弒神山外行去，誰知剛走出弒神山不遠，他就察覺到身後有誰在跟蹤。他一回頭，就見一個青衣女子在他身後不到十步遠的地方，慌亂地掩面轉頭。

    這裏到處都是空蕩蕩的，漓若根本無處隱藏，只好頓了頓，又訕訕地轉回來，討好地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袖，問道：“息華，你做什麼去？”

    “我自有要事。”

    “你是去殺妖是不是，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可你說過，我是天地水神，要庇佑天下蒼生的！”漓若大叫著不依。

    息華沉聲道：“現在還有我。”

    漓若愣住了，她明白他話裡的分量，只是還是有一些不甘心，又嘟囔道：“那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讓你去找懷瑾。”息華皺著眉頭，輕“嘖”了一聲。

    漓若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猶豫地問道：“你是說，我現在去把懷瑾姐姐撈上來？你不是說……”

    要等紫微星重新亮起嗎？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順著息華的目光，她遙遙地望向北方天際，那裏，紫微星重放光彩，溫柔而堅定地守護著星光照耀下的每一寸土地。

    “我知道了！”漓若大聲應著，身子一溜小跑著就消失在了弒神山後。

    息華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已經藉故調開了水牢附近的守衛，現在那裏漏得和篩子一樣，哪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也能輕易闖進去。

    他最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去哪裏？當然是去找那個花妖！

    可是去哪裏找？一個花妖不比魔族來犯，他僅憑一己之力哪裏能知道花妖的行進路線？

    如是想著，他的腳步便越來越慢，遠處已經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聲音，但是弒神山地處偏遠，對此一無所知，從姜壬來報信，到他單槍匹馬殺出去，再到四處搜尋那個花妖，從中耽擱了不少時間，也很好理解是不是？

    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冷，像極了西南山上常年積雪的聖蓮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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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隱隱顯出異相，重新開始發光的紫微星剛剛讓眾神欣喜不已，突然紫微星背後，緩緩地綻開了一朵妖異的花，如火焰般鮮紅的花瓣，寶藍色的花蕊像是兩隻眨動的眼睛。

    數百花瓣染紅了大半的北方天際，重重疊疊地遮天蔽日，眾神紛紛離開各自的宮宇，聚集到一起來觀賞這樣萬年難遇的奇景。

    然而，卻鮮少有誰知道，這是什麼花。

    他們只是交頭接耳著，卻無一個說得出個所以然來。

    突然，一道淒厲的閃電劃破夜空，直直朝著眾神腳下，密實的雲層下面，那渺遠的人界劈去。

    “是有人要成仙了嗎？”一個小神驚呼道。

    “不是人，應該是妖。”有經驗的老者已經下了結論，“看這道雷電的凶煞之氣，絕不是為凡人所設——這也就是為什麼妖族成仙比人族難上千倍萬倍的原因。”

    “會是什麼妖呢？我們要有第三個妖仙了嗎？”那個小神一臉期待。

    “看那朵花，應該就是他的本相了。”老者搖頭感嘆道，“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捱得過這道天劫……唉……”

    話音未落，突然，一抹紅色身影飄然而過，帶起雪亮的刀光，老者只覺得喉間一涼，剛要大叫，喉頭已經咕嚕咕嚕地說不出話來，鮮血像涌泉一樣噴了出來。

    那個身影很快，快得眾神什麼也看不清，只能聽見他張狂而肆意的笑聲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