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前世今生
神界,長夜,弒神山。
負責行刑的神官還在哆哆嗦嗦地擦著額頭的汗,一面留神著火牢中的那位祖宗。
“最近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最近偷懶太明目張膽了,神君想找個由頭除掉我?”他小聲地嘀咕著。
弒神山,顧名思義,就是個刑罰場所,號稱神界最為黑暗血腥的場所,刑罰五花八門,下手狠辣無情,多少神仙在此受不住刑而魂飛魄散,而為首的神官鴻羽更是以“神殿閻羅”的惡名聞名六界。
當然,如果你手中有足夠的寶貝能讓他滿意,他也是會給你偷偷放點水的。
鴻羽,神界資歷較老的神祇,起初跟著神君做事,因行事縝密圓滑,頗受神君信賴,息華接掌刑律之後,神君就把他派到了息華手下,平時因為息華總不在神界,所以實際上鴻羽纔是真正的掌權人。
但最近,鴻羽好像不太高興,他感覺到了神官事業中將迎來的一場腥風血雨。
先是息華聖君,這個在神界地位僅次於神君,手中掌握神界生殺大權,還是他頂頭上司的“殺神”,來弒神山走了一遭。雖然後來全須全有的走了出去,當還是著實讓他捏了一把冷汗。
現在又是司曜星君。
司曜星君雖然不如息華大權在握、隻手遮天,但是誰都知道星君是神界資歷最老的幾位尊神之一,連神君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況且,雖然他如今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溫吞模樣,但鴻羽卻對陳年往事略有耳聞——他手上沾的鮮血,可不比息華聖君少啊……
當年,能和刑戈並稱神界雙璧的,又怎會是普通角色?
可是這位尊神,現在卻被關在火牢裡,生死不知。
“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會想到去篡改一個凡人的命程。”鴻羽連連搖頭,痛心疾首,“堂堂星君,犯得上嗎?哎呀呀……”
“詆譭神上,是什麼罪名?”
正念叨著,剛剛纔在鴻羽腦海裏閃過的身影居然就在他面前飄然降落,息華一臉冷酷,長袖一揮,喝道:“鴻羽,聽說你熟讀刑律,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鴻羽大驚失色,忙俯身跪倒:“小神拜見聖君大人!”
息華冷哼了一聲,滿身的刀兵之氣毫無保留,皆數釋放,直接將鴻羽衝擊得往後翻了個跟頭。
鴻羽戰戰兢兢地翻身跪好,再次擦起額頭的汗,小心地賠著笑:“小神這也是為星君擔憂啊,星君在裡頭受苦,小神著實是看著心疼。傷在星君身上,疼在小神心裏!”
說著,還作勢抹了把並不存在的傷心淚。
漓若和懷瑾緊隨息華之後落在雲層上,懷瑾收了麒麟,當先一步衝上前去,揪住了鴻羽的衣領,劈頭問道:“司曜怎麼樣了?”
鴻羽長眉一挑正要發作,一轉眼看見息華麵沉如鍋底,只好按捺著脾氣,說道:“神君下了死命令,司曜星君因故瀆職,徇私廢法,罰受火刑,不許留手,一月之後,生死自負。”
懷瑾聽完,一把鬆開他,身影已經消失了弒神山深處。
漓若跟上前來,問道:“息華,我們怎麼辦?”
息華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答案,沒有任何驚訝,他只是重複了一遍鴻羽的話:“生死自負,呵。”
沿著碎冰拼救的浮橋,他們並肩走過弒神山的第一個結界,浮冰下就是水牢,傳說那裏的水與別處不同,一旦墜入,將永無浮出水面的可能——那時從歸墟引渡而來的弱水。
弱水三千,鵝毛不浮。
漓若卻好像一點都不害怕,一邊走一邊還探頭往下看,問道:“這個很可怕嗎?”
息華沒有回答。
很快,他們就進入了第二個結界,那裏天地一片通紅,肆虐的火苗在虛空中翻滾,空氣異常火熱乾燥,正是星君此刻在服刑的火牢。
懷瑾正立於麒麟之上,四處搜尋著司曜的身影。
火光沖天,司曜隱於其間,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染墨生於星辰,星辰屬陰,舉火燎之,恰如其分。”息華停住腳步,站在半空說著風涼話。
懷瑾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息華不以為忤,負手而立,沉聲道:“你回去吧,染墨不會見你的。”
“為什麼?”懷瑾問道。
“他說,他不願意你見到他狼狽的樣子。”息華回憶到此處,還微微皺了皺眉頭,口氣生硬。
懷瑾一愣。
聰慧如她,怎麼會不懂息華那句話裡蘊含的深意?
“他……”她再次轉向火海,即便烈火焚身,司曜卻能忍住一聲不吭,甚至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身形——就因為不想被她看見,堂堂星君,爲了她零落成泥?
可是不看見,就會不擔心了嗎?
“都是傻子,傻子!”懷瑾恨恨地跺了跺腳,騎著火麒麟轉身離開。
“漓若,你跟過去看看。”息華毫不猶豫地又支開了漓若。
漓若不疑有他,二話不說地也跟著懷瑾走了。
息華浮於半空,就勢坐倒,閉上了眼睛:“有話就說。”
虛空裡突然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萬萬沒想到,今日竟輪到了你來看我笑話。”
“行事從無行差踏錯的司曜星君爲了一個鳳凰花仙,瀆職廢法,這個笑話很好笑嗎?”息華冷笑道。
司曜哈哈大笑:“我記得他們求到我處,彷彿是受了誰的點撥?”
“彼此彼此,聊表心意。”息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怎麼樣,在東海收穫頗豐吧?”
息華睜眼,挑眉道:“你目前自顧不暇,竟還有閒心來管起我的事。”
星君慢慢地從火海里顯出身形來,他的天藍色長袍破破爛爛,上面隨處可見被火灼燒過的痕跡,十三顆星子不見蹤影,而他依然風度翩翩,笑容溫和,從臉上完全看不出受過刑的痕跡。
“看來弒神山的刑罰還是不夠啊,改天讓鴻羽再琢磨幾個出來。”
“你啊,就是嘴硬,萬里跋涉回來看我,如今還顧著說我的風涼話。”司曜星君淡笑著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難怪萬年孤寡,千里獨行。”
“孤寡三十萬年的老神,倒編排起我來了。”息華面上也不怒,手中略使了三分巧勁,重新將他推回了火海之中。
司曜正要掙扎,卻見身上多了一樣東西,正是當年困住漓若的那條“縛靈繩”,靈力被縛,他神色頓時一緊,問道:“你從淵臣那裏奪來的?你要做什麼?”
息華冷冷一笑,飛身上前,重重一掌拍在了司曜的胸口,司曜被打得飛出好幾丈遠,“噗”地一口鮮血吐在了火海之中,火海遇血燃燒得更旺。
“看來縛靈繩的作用真是不錯。”息華看了看掌心,一抬手收回了縛靈繩,再次欺身上前,一拳揮到了司曜臉上。
司曜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跡,閃身躲過,一藍一黑兩個身影扭打在一處。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一個聖君,一個星君,像兩個人族一樣,半點術法都沒用,拳拳到肉,骨節與皮肉相撞的聲音清晰可聞。
司曜卻是躲多,還手少,他感受得到息華身上的怒氣,一個無心無情的聖君,緣何會有這樣大的怒氣?
“告訴我,你究竟在東海遇見了什麼?”
息華手中動作狠辣,語氣卻依然平淡:“不過是……知道了早該知道的一些事情。”
司曜嘆道:“看來淵臣全都告訴你了啊。”
“三分他口述,三分我親身經歷,足夠拼出一個完整的真相。”息華對著司曜的腹部狠狠地一個肘擊,他抬眼,冰冷的眼神直將司曜從頭冰到腳,“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告訴我?”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司曜神色淡然,“那隻能讓你更加瘋狂,做事更加極端,你告訴我,難道現在知道真相的你,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息華閉了閉眼睛,終於收手後撤,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顯示出他的情緒波動有多大:“這纔是你找上我的原因。”
“無上天命,束縛了眾生的手腳,就算是你我也不能例外。”司曜略整了整自己凌亂的衣衫,“息華,不,或許我應該叫你刑戈……不論是你三十萬年前在西南山中死去,還是三萬年前從西南山中復生,都是上蒼為你精心安排的命運,你能做的,只有服從。”
“服從?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是諷刺。”息華揮手拂落落在肩上的一顆火星,剛纔一番打鬥令火焰舞動更加瘋狂,無數火星落在他身上,卻都被他的刀兵之氣壓得迅速熄滅。
刀兵之氣,他為何生來就帶有刀兵之氣?那是因為他前世便是呼嘯疆場、戎馬一生的戰神,多少兵刃和鮮血釀成了一個不滅的神話,可是神話最後卻以這樣一個慘淡的結局收場。
“他知道嗎?”息華沒有明言,但司曜卻知道他指的是誰。
“三分懷疑,五分不確定,畢竟重生之說虛無縹緲,從無實證,他堅信你是上蒼派來接替刑戈、守護神界的使者。”
息華濃眉上挑,無聲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守護?他居然會覺得自己能守護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