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瑾走了之後，漓若回憶起自己這一天來發生的一切事情，只覺得不可思議。

    她居然真的是水神，居然真的來了神界，而且……居然無師自通地會了這麼多術法！

    體內那股亂竄的靈力打從她有記憶的時候就存在了，只是如今越發不聽話，她也不知道它從哪裏來，但總算還可以嘗試著操控它。

    於是她抬手，對著面前的溪水，閉眼凝神，仔細回憶靈力流轉的路徑，感受全身沸騰起來的快感。

    “起。”她小聲地叫道，生怕被別的神啊仙啊的聽了去。

    光芒射出，小溪中央居然真的有一團黃豆大小的小水團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來，水團倒映出她美麗的臉。

    “哈！我可真是個天才！”她興奮地大叫道。

    “天才一千歲的時候，已經學會控雲布雨了。”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

    漓若一驚，靈力散開，那水團就又“啪嘰”一下，掉下去融進了溪水裏。

    竟是息華！

    “你又來做什麼？”她戒備地退後，並把自己用於施法的右手藏到了身後。

    “忘了一件事。”息華依然板著他那張死人臉，連語氣都懶得有起伏，只說道，“把眼睛閉上。”

    “不閉。”她又退了一步。

    她忘了身後是小溪，驟然間一腳踏空，慌亂中手臂揮舞，想要抓住息華，沒想到息華卻惡劣地反而退了一步，於是……她認命地跌了下去。

    “水神還怕水。”息華嗤道。

    漓若只覺得自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乾脆潛入水裏裝死。

    息華一抬手，未見什麼靈力流動，但那條細細長長的小溪一下子變成了一條幹涸的溝渠，露出渠底一臉愕然的漓若。

    再想掙扎時，漓若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你要對我做什麼？”她一臉良家婦女即將被輕薄時的悲憤模樣。

    息華一撩袍子跳下小溪，步步逼近，不容退縮地，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救命啊，非禮啊！”

    眼睛忽地一熱，繼而又是一涼，有絲絲拉拉的痛感，就好像是被一隻小蟲子給咬了一口。

    息華沒有理會她，不過片刻已經放下了手，後退開去，道：“好了。”

    漓若急急地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哪裏缺了殘了，一面叫道：“你幹了什麼，你幹了什麼？堂堂聖君，居然欺負我一個初來乍到的小神，傳出去讓你名聲掃地！”

    “我封住了你的淚海，以後，你就不會哭了。”息華道。

    漓若翻動的手僵在了那裏。

    淚海？不會哭了？

    “神女落淚，人界大災，我只能如此。你若是覺得虧欠，我可以盡力補償。”息華解釋道。

    他的表情看起來認真到無懈可擊，漓若心底裏的小算盤頓時噼裡啪啦地打了起來。

    不能哭，好像也不是什麼大的損失，反正她也不愛哭，這一千年來，她也就哭了這一次，還被神界發現給逮了回來。

    但是，聖君的補償誒，即使遲鈍如漓若，也看出來他在神界的地位不一般，那麼……他的補償會是什麼呢？嘿嘿嘿……想想就令人激動呢！

    “算了，不過少流幾滴淚，要換聖君大人的補償，小神受不起呢！”她扭扭捏捏地道。

    “哦。”息華扭頭便要走。

    “誒——”漓若一看急了，“我不過同你開個玩笑，你莫要當真！那個……該賠還是要賠的！”

    “你說。”息華又把頭轉了回來。

    “還有剛纔，你把我從雲上推了下去！”

    “你是被風吹的。”

    “我不管，誰讓你不拉著我！”情緒一上來，漓若就收不住了，“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你就要對我負責！他們欺負我，你也不幫我！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也不管我！我在人界待得好好的，小風吹著，小成元玩著，你再看看這裏，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總之！”漓若絮叨完，還不忘結尾總結點題，“數罪併罰，你得賠我個大的！”

    “你說。”息華又道。

    漓若本以為他會跟她討價還價，卻不想他連個爭辯的意思都沒有，頓時又愣了愣，才道：“我、我現在還沒想好，先欠著吧，以後我總有有求於你的時候，你莫要忘了今日承諾！”

    “好。”息華一旋身又隱去了。

    息華一走，這個地方便安靜了下來，漓若慢悠悠地、手腳並用地從渠底爬了出來，又施法給它灌滿了水，才轉身去逛她的新住處。

    她的腳下是雲，頭上是雲，身邊……也是雲，除了她的新房子，入目便是極致的白，極致的空。

    連個會喘氣的都沒有。

    那房子雖然佔地極大，但也不過是些空空蕩蕩的房子，漓若逛了一會兒便覺得沒勁，又重新走回了門口的院子裡，在小溪邊坐下。

    她有些後悔，早知道這裏會這麼無聊，她應該帶幾尾小魚上來養養，再弄些蝦蟹水草，或者……乾脆把成元也帶上來？

    她來了這裏許久了，也不知那小鯉魚精怎麼樣了。

    不如下去看看？

    說走就走，她起身走出大門，循著來時的記憶往回走，幸運的是她天生對於方向感有異於常人的敏銳，哪怕是在這舉目四望什麼都沒有的鬼地方。

    但不幸的是，她還不會飛，也不會控雲，僅僅是走到神界入口，已經把她累了個夠嗆。

    “鬼地方，破地方……”她小聲嘟囔著，找著那塊印著“神界”二字的五彩雲霞，卻不期然在雲霞下又看到了息華。

    他玄色衣衫迎風獵獵，在雲端負手而立，神情冷肅，那獻酒的小老頭兒正在那裏畢恭畢敬地給他行禮。

    “息華！”漓若小跑過去，對著息華驚喜地叫道，嚇得那小老頭兒一個哆嗦。

    “神、神女……聖君大人的尊號，我等不可直呼……”

    “哦。”漓若應著，轉身對道，“息華，你是要下界嗎，帶上我好不好？我想回灕水。”

    “不好。”息華直截了當地拒絕，他一甩衣袖，已經縱雲欲走。

    “你剛剛纔答應給我補償的，這回就要反悔嗎？”漓若朝著他背影大叫道。

    息華這才停下，回過頭來說道：“用我的承諾來換一個下界的機會，不划算。”

    漓若：“……”

    漓若負氣道：“你不肯帶我，那我便自己回去好了！”

    她望著腳下層雲，高不可量，心想，跳下去大不了就是一死，總比待在這死氣沉沉的神界要好。

    這回，是那小老頭兒攔在了她的面前，賠著笑道：“神女，沒有神君大人的指令，您是不可以擅自下界的。”

    “為什麼？”

    “呃……這是規矩，小仙不敢違背。”

    “那他為什麼可以？”漓若指著息華。

    息華冷哼了一聲，嚇得那小老頭兒又是一哆嗦，訕笑道：“聖君大人……自然是有他的使命，我等不敢過問。”

    漓若想起息華那句“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息華也有他必須要去做的事情，這神界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疲憊，被拘著束著，去做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那……做神仙還有什麼意思？

    倒不如那灕水的魚精花精來得自在。

    漓若眼珠骨碌碌一轉，望向老頭兒腰間的酒葫蘆，笑道：“仙爺爺，那我不下去了，我來陪你喝酒好不好？”

    “仙爺爺”只覺得此刻脖子已經開始抽筋了。

    “那個……神女叫小老兒姜壬就可以了。”他作勢將酒壺又往身後藏了藏，“神女，聖君吩咐了，您喝酒會傷身，爲了您的安危考慮，還是算了吧。”

    “酒是什麼，為什麼我喝了會死？”漓若故作不解。

    “酒是溫柔鄉，忘憂冢，是……”姜壬信口道，正欲滔滔不絕間，卻只見息華的眼神冷冷地瞥了過來，他立刻換了說辭，“是喝了腸穿肚爛的毒藥，一喝就死，也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釀出來禍害我們，我們作為神界優秀精英必須要以身作則堅決抵制，不能喝，對，不能喝！”

    他一口氣說完，然後大喘了一口，順便打了個滿是酒味的酒嗝。

    “宴會已散，守將也該回來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息華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還停留在原地，看著面前這一神一仙毫無意義的對話。

    姜壬如蒙大赦，應了聲“是”，就跑了。

    漓若氣餒，她本意是想給姜壬灌酒，趁機套點話，最好是能把他灌醉，這樣她便可以順利下界，卻不想息華一句話就把他放跑了。

    “神界門戶干係重大，你莫要再動此念。”息華的眼睛銳利得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地剜出了她心中所想，“等你能夠打得過我的時候，你就可以自由來去六界。”

    漓若眼睛一亮，立刻又暗了下去，息華動動手指頭她就動彈不得，想打得過他，那恐怕只能等下輩子了。

    “在此之前，你還是安分些吧。”息華說著又要走。

    “等等！”漓若叫住他，忽地想起一事，“你剛纔說，那個一千歲就會控雲布雨的……是誰？”

    息華頭也不回，遙遙地丟過來一個名字，就縱雲消失不見了。

    “漓君。”

    “漓君……”漓若喃喃道，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身體裡那些靈力好像聽到這個名字格外的興奮，它們在她體內肆意衝撞，融匯又分離，恨不得脫體而出。

    漓君……是誰？